鲛人饵
待登基的典仪过后,天庭稍稳,我便可放下一切去寻你了。
渊儿,等我。
.......
半月之后。
不知师尊召见他有何事?
灵湫伫立在天尊寝宫门前,攥着拂尘的手微微出汗,因着许久未与这思慕之人单独见面,他心下又是忐忑,又是无措。
但更多的,是难以压抑的欣喜。
苏离瞧着他,心下暗叹了口气。
这人......该不会还没死心罢。
即便重渊还未回来,他也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啊。
便如他自己......
他苦涩地牵了牵唇角。
灵湫眼里只有他的师尊,怕是毫无察觉,他对他的这份心思。其实在蓬莱之时,他便已对灵湫生了旖念了......只是他这人嘴上没个正经,心里却清楚得很,自己一个邪灵,如今虽然修成了仙,想要追求灵湫这样出类拔萃的上神,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即便,灵湫为了报他之恩,将他留在座下,收作徒弟封作了神侍,这份心思,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
罢了罢了......
反正如今能长伴心上人身侧,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或许有一日,他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想到此,苏离笑了一笑,又调侃灵湫道:“哎......我说爷爷....师尊,你在这门前都徘徊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进去啊?”
“你闭嘴。”灵湫压低嗓门,抬起手来,手悬在门前半晌,才终于轻轻敲上了一敲,仿佛生怕将里面的人惊动了似的。
门自动打开,一阵蕴着淡淡冷香的风扑面而来。
拂动的鲛绡后,一抹风姿卓绝的身影在灯光间隐隐绰绰。
他未着天尊衣袍,一如从前,穿着件素净的深衣,雪白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却似淬染着银河光华,动人无比。
“进来罢,灵湫。”
北溟未有回头,目光还凝在眼前那枚发光的物事上。
灵湫缓缓走入,瞧见他前方那枚物事,目光一滞,睁大了眼。
但见那物事悬浮在一盏灯台上,似是个半透明的卵,从内二外透出蓝盈盈的光华,晶莹剔透,可窥见内里有一抹小小的蜷缩着的影子,似蛇非蛇,似鱼非鱼,模样竟可爱至极。
“师尊,这是.......”
“是我与重渊的后裔。”北溟略微有些窘迫,一手抚过那卵的外壳,那里边的小蛇鱼便逐他手指而动,“前些时日.....我去歧彭那拔除恶诅,才发现识海中竟已有后裔元灵。重渊如此虽有些胡闹,可多亏了这小东西,恶诅才能顺利拔除。”
灵湫笑了一下,心里泛出淡淡苦涩与无限艳羡。
“师尊此番召我前来,莫非是与这后裔有关?”
“不错。”北溟回过身来,微微一笑,“你知晓,仙灵凝形,尚需千年岁月,我离去这段时日,还望你帮我照看他,以及......”他顿了顿,“我还需你,代我执掌这天尊之位。我思来想去,你如今在神界德高望重,是最合适的人选。”
灵湫怔了一怔,对上他的眼神,未有犹豫一刻,便半跪下来:“师尊开口,无论何事,弟子也义不容辞。”
“以前不是便和你说了,不用动不动便跪我。”
北溟弯身将他扶起,发丝温柔拂过他的手背。
灵湫迅速扫过他的侧脸,敛目垂睫:“师尊.....是要去寻他罢。”
“嗯。”北溟点点头,“已耽搁了些时日,我等不得了。”
等不得了。
........
人间。仲夏。
焰火璀璨,花灯漫天。
这日这是七月初七,情人相聚的七夕之日。
七夕庙会上热闹得很,大街小巷挤满了前来猜灯谜,放河灯,求姻缘的年轻人们,红尘滚滚,情人如织。
白衣玉冠的公子穿梭在人群灯火之间,心头不知为何,有些怅惘。
这惆怅之感似是与生俱来,总是隐约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虽然自小锦衣玉食,人群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在万千宠爱中长大,选秀之时进献的美人图都堆成了山,他也没一个瞧的上眼的,一直兴致寡淡,都有传言说当今天子是个断袖。
“公子,今日七夕,你这般微服出游,该不会是瞧上了哪个民间女子罢?”一个清和的声音在他身畔笑道。
楚溟瞥了一眼旁边面容俊雅的侍从,轻斥:“胡说什么?”
“公子不是一直苦恼与奴才的绯闻么,不如今日便带个民间女子回去,教那些大臣们惊掉下巴?”
“哈,这主意倒是不错。”
二人谈笑风声间,已行到了一座桥上。桥上挤满了放灯的人,忽而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有女子惊呼起来:“快看,那不是澜音坊的灯船嘛,快看啊,那是不是那个天下第一乐师!”
“据说他说得倾国倾城,终于能一睹真容了!”
“这乐师,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怎么听说是个男的?”
“是个男的,不过说是有鲛人血统,容色更甚女子。”
一串银泉乍泄般的拨弦之音由远而近,楚溟不知怎的,心里一动,下意识地侧头,朝那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但见河道之中,一艘乌木游船缓缓驶近,船上鲛绡拂动,一抹墨色人影坐在绡纱之后,身形颀长,拨弹着怀中箜篌。
“咚.....咚......咚咚.......”
虽不见面目,楚溟的心,却是一下比一下跳得急促起来。
未曾谋面,却仿佛已盼了这一人许久许久。
若要见他一面,需要多少金子?
此番他出来,带够了没有?
楚溟手忙脚乱地摸自己怀中,想一睹乐师容颜的女子们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去,潮水一般将楚溟也挤到了栏杆之前。
船缓缓行到桥下,刚刚摸到怀中的镶金玉壁,他整个人便不知被谁撞得往前一倾,从那桥上直接跌了下去。
下一刻,人便坠入一片柔软的鲛绡中,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慌乱之下,甫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沼的眼眸。
低沉魅惑的青年声音响在耳畔:“公子怎么如此不小心?”
楚溟心跳一凝,只觉心下缺失的部分,倏然圆满起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北溟长舒一口气,如大梦初醒,从凡世的人生中醒来。
这一世,他与沧渊,竟是甜蜜缠绵得很。二人在七夕相遇,他当晚便将沧渊带回了宫中,虽然他这帝王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但至死沧渊也守在他的身边,在他死后便殉他而去。
临死之际,他们还长发相结,十指相扣。
北溟抬起手来,五指收紧,手中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这一世已然结束,他该回来了罢?
坐起身来,他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凡世逝去的那艘小舟之上。
身畔不见沧渊,外边却哗啦啦的,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掀开帘子,探出船舱,见外面碧波万顷,船已然浮到了空中,一个颀长身影穿过重重雨幕,踏云而来,落在了船头。
这日,又是一年七月初七。
“师父。”雨丝间,那人朝他深情微笑,“我回来了。”
北溟含泪扑去,一把将他紧紧拥住,蛇尾缠住他腰身。
沧渊双臂收紧他的背脊,力气之大,似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北溟仰起头来,吻住他的唇,二人唇舌深深绞缠,被他抱紧船舱里去,好一番激烈索求,弄得小船在云端上下起伏。
情热过后,耳鬓厮磨之际,北溟轻喘道:
“渊儿,我好想你。”
沧渊吻着他颈侧耳根:“我比你更想。”
珍珠自颈窝坠落而下,北溟疼惜万分的吻住他的眼眸。
“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再让你哭了。”
沧渊笑了笑:“若让我再哭,我便教师父......哭都没力气哭。”
这句话他可谓身体力行的实践过。
北溟耳根一热:“你.......混账东西。”
“哈哈哈哈........”沧渊抱起怀中人,跃出船外,此时外边雨势已然止歇,天际星汉灿烂,一片璀璨,美得令人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