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堂副教授之帝都异闻录
“真的不行啊……”
不论是嫌犯还是手法,持田全都无从想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是自己的能力无法解决的事件。
当然,虽说这起事件的确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但是并不代表无法解决。就这个状况来看,如果单纯以特殊的焚尸案件来处理的话,光看书面报告,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件。
而且实际上,在守护帝都安宁的警视厅当中,根本没有人能够针对这种怪异事件适当搜证,所以一定有些事件是在社会大众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有悖于真相的状况下被迫结案。
大正九年的东京,类似的事件确实存在。超出一般常识、超出常人智慧,只能用“诡异”两字来形容的事件。
不过,在选择承认自己实质上败北之前,持田还有一招可用。
(果然还是只能委托他了。)值得庆幸的是,他认识一个非常熟悉这类诡异事件的专家。
就在持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他惯用的怀表,边确认时间边说出“差不多快到了吧”时,仓库外的巡逻警员昭示了对方的到来。
报告,老师已经来了。
“喔喔,来了吗!”太好了。这么一来,至少可以先脱离“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了。
持田感觉自己的粗眉毛扬起,表情也松懈下来,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持田警部……您还是老样子,总是跟一些奇怪的事件特别有缘呢。”
在持田走出仓库之前,对方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仓库入口处。
一位俊美的青年,外型高朓修长,与他身上合身的西装和同色系的中折帽十分相衬。端正的双眼皮眼眸细长而清秀,相貌俊美到如果站上舞台,随意抛个媚眼就会吸引到不少粉丝。
而太过有型的站姿,几乎让人不由得把老旧仓库的入口错看成银座的西洋式建筑。
光是出现,就让这个地方的气氛为之一变。这个人的名字是,绅堂丽儿。
“对不起啊,绅堂老弟。要你专程过来这一趟……话说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呢?”
脸型圆润的持田,就连苦笑也有种亲切的感觉。绅堂也对他报以同样的苦笑,不过后者的感觉与其说是亲切,更像是略带装模作样的魅惑,然而这也同样非常符合他的形象,所以每每都让持田感到佩服不已。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懈可击的美男子存在。此外,虽然俗话说“天不予二才”,但是这个男人却拥有两个、甚至三个以上的天赋。
“没关系的,警部。正好我最近一直都埋首处理文书工作。”
年龄不到三十岁,比持田要年轻近二十岁,但是绅堂说话的口吻却是十足地绅士,而且不露一丝骄矜自满。
从身上的服饰、鞋子,以至于举手投足,言语和行动,全都有种经过刻意计算的感觉。但是这一不小心就会被视为嚣张或是自恋狂的模样,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适合他。
“……而且,这座宅邸是我旧识的居所。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不在这里?”
“啊啊,他现在在主屋。因为这里是案发现场啊。”
绅堂取得了持田的同意,在曾是人类的木炭块旁边单膝跪下,从上到下细细观察这具尸体,以及折断在旁边的双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男性,应该是东方人。腰部形状可以看出明显特征。身高大概比我稍矮一点吧。”
他的身高约有一七〇公分,以这个时代的日本男性来说,属于身材高大的族群,但是这也不算是什么罕见的特征。
“那么年龄呢……很年轻吗?”
持田这个问题,显示他或多或少掌握了死者的可能人选。
绅堂如此解读对方的话中之意,不过他依然保持在毫无偏见的情况下继续观察死者。
持田摸了摸自己微微冒汗的光头。先前虽然有找鉴识科的人看过,但是他们的结论和持田一样,都是“这样实在不行啊”。就算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科学搜查观念还不够成熟,这具焦尸也还是太脱离常轨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绅堂登场。
“年龄应该是在二十岁上下吧。这是透过残留的脂肪和骨骼大致做出来的推论。”
另外还有一点……绅堂指着死者左手手腕,该处可以隐约看到些许隆起的痕迹。
“这是手表吧……”
在持田的许可下,绅堂伸手触摸那块隆起物,轻轻松松便剥了下来。手表本体似乎勉强撑过了那场将人烧成焦炭的火焰,尽管严重扭曲,表冠也已经遗失,但是去除煤灰之后还是可以看到下面的数字盘面。
以手表来说,这只表的形状感觉有点厚。表带已经彻底烧光,变得像个怀表,要是没有数字盘面顶点的“12”这个黑字,大概完全没有办法辨别上下吧。
持田从绅堂身后探头过来。原本以为说不定可以知道死亡时间,但是时针已经连根断掉,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喜欢这种东西,还把它佩戴在身上的人,大多都是走在时代尖端的年轻人,或是会将他人赠送的礼物小心地带在身上……的浪漫主义者吧。”
在这个时代说起携带型的钟表,自然就是怀表。手表还不是非常普及的东西。
至于死者所佩戴的手表,也就是由服部时计店(注:创办人服部金太郎后来创立了“精工舍”,以SEIKO为品牌生产手表。)制作的国产手表“LAUREL”。在这个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的平均薪资为五十圆的时代当中,它始终维持在二十圆的价格居高不下。
“平常就会带手表的人,目前还不是很多。若以此为线索,应该能立刻查出他的身分吧。”
绅堂这番话说得相当冷静,以一个亲眼看到一块前身为人类的木炭的人来说,他的反应实让人觉得异常冷淡。
不过持田丝毫不觉得不自然。原因并不是眼前的尸体变化太大,以致其原本是个人类的事实显得模糊;而是因为他知道,绅堂丽儿这个男人不管面对任何状况,都不会出现一丝慌乱。
假使这具尸体生前和绅堂关系深厚而密切,而且让他亲眼看到对方凄惨到不忍卒睹的死状,相信绅堂的反应也不会出现任何变化。至少在表面上,他有办法在这类的思考与感情之中,做到全然地中立。
“那么,你觉得死因是什么?虽然知道八成是烧死,但是这个惨状实在是……”
“嗯,关于这一点……啊啊,秋生,在这边。”
仿佛受到绅堂的话语引导一般,仓库入口处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慢了一步回头的持田警部一认出对方是谁,脸上立刻露出微笑,表情当中隐含着祖父看到孙子似的温情。
“啊,秋生小弟也来啦。”
“好久不见了,持田警部。”
充满洁净感的纯白衬衫,以吊带固定住的短裤,还戴着一顶尺寸稍大的鸭舌帽,外表看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