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电话一接通,老高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嗯嗯的点头。挂了电话后,他摇摇头,对我说:“先把人送太平间去吧。”
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男护工帮我们把武胜利送到了医院后面的太平间,太平间这种地方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忌讳,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朝那儿跑,所以看上去很荒僻,也有点阴森,两个护工把看管太平间的老头儿叫出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看管太平间的老头儿大概六十多岁,估计干这个工作已经干的麻木了,轻车熟路的打开锁,让我们把人放到三号冷柜去。
“还要我们自己动手?”老高能跟着到太平间来已经是破天荒的壮举,一听要自己动手把武胜利放进冰柜,马上就不干了,跟老头儿讨价还价。
“算了算了。”我拉住老高:“不管怎么说,同事一场,就当送送小武吧。”
我和老高把武胜利推到冰柜前,慢慢把他放了进去,当冰柜门哐当一声关闭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这道门,是生者和死者的界限。
做完这些,我和老高就到太平间门口抽烟,大概十多分钟后,所里的周副所长就带着几个同事赶到了太平间这里。老高丢了烟头迎过去,把事情详细的跟周副所长说了说。
“很可惜啊,这样一个年轻的同志。”周副所长的大背头梳的油光水亮,站在我们几个人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心脏病突发,这种问题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但我想,如果平时的日常工作生活中,我们领导多一些关怀,你们这些同事之间多一些关心,那么这种悲剧出现的几率是不是就会降低很多呢?不要把武胜利同志的事当成个例,要引以为戒,下周我们所里的生活会上,我会着重说说这个事情……”
我特别讨厌这种带着很浓重官僚主义的领导,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抽烟,周副所长白话了几分钟,就带着我们回单位。从始至终,他没朝太平间那边看一眼。
我的心情很糟糕,一直到下班的时候,还沉浸在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本来跟几个朋友约好了晚上狂欢,但实在是没心情了,吃了饭之后取消了K歌活动,直接拉着他们进了酒吧,我很想好好喝几杯。
这一喝就收不住了,从八点一口气喝到深夜,几个朋友都劝我,生老病死这样的事太多,如果人人都和我一样这么伤感,那每天什么都别干,光剩难过了。
我拿着杯子苦笑,他们说的轻松,那是因为没遇见这样的怪事。
从酒吧出来,朋友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的酒量还不错,喝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是微微有点发晕。我走进楼道就习惯性的掏钥匙,楼道里的声控灯出了毛病,已经两天了,物业管都不管。我慢慢爬上了三楼,摸到门边,拿出手机照着门上的钥匙孔。
就在我准备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余光好像瞟到墙角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我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下,心里顿时一惊,门边的墙角似乎站着一个人。
“谁!?”我马上退了一步,拿着手机就照了过去。
手机微弱的光照下,我看到墙角确实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的站姿很奇怪,脸冲着墙,我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随着我一声吆喝,穿黑衣服的人慢慢的转过身。
“北方,是我。”转身的同时,这个人涩涩的跟我说了一句话。
那一刹那,我的眼睛定住了,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脑袋,昏天暗地。我的大脑无法承受眼前看到的一切,双腿一软,差点就顺着楼梯摔下去。
第二章 武胜利的目的
在那道身影叫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发抖,因为我熟悉他的声音,继而,借着手机的光线,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武胜利!这个守在我家门口的人,竟然是上午已经被送到太平间的武胜利!
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很想当场就晕过去,以免大脑短路,可是在我看到武胜利的时候,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的各种感官在紧张的工作,想努力分辨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就是武胜利。
是他,确实是他。
“北方,你不要紧张。”武胜利看见我摇摇欲坠,即将从楼梯上摔倒下去,马上走了一步,伸手拉住我。我下意识的避让,不过还是被他抓住了,在双方肢体接触的一瞬,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所幸的是,武胜利的双手虽然很凉,却又很柔软,完全没有尸体死亡之后产生的僵硬,这让我觉得,他确实有一点生命特征。
可是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件事情,虽然我是一个不怎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完全确认他就是武胜利的情况下,我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这不是人,肯定不是。我就在努力的回想,在过去和武胜利接触的日子里,究竟有什么得罪他了?以致于他死了以后还不肯罢休?
思维一旦展开,我自然而然的就回想起今天上午在宿舍楼刚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幕。老高一口咬定武胜利死掉了,我却清楚的看到,他当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很紧张,感觉头皮发麻,瞬间产生了无数的念头,我打算夺路而逃,又想找他把事情问清楚,就这么犹豫了几秒钟,武胜利收回手,道:“能进屋去谈谈吗?”
“真的,小武。”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我会尽力,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愿意帮忙……”
“说实话,真的有点事需要你帮忙。”武胜利苦笑了一下:“先进屋吧。”
我再一次犹豫了,虽然我是独自一人住在这里,但我很不愿意招惹这样一个至今还分辨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进门。我在想办法推脱,这时,从楼上传来了别人的交谈声,明显正在下楼。楼上的邻居肯定是不认识武胜利的,不过武胜利好像显得很敏感,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低声催促我赶紧开门。
我心慌的厉害,被他一催,就随手拿起钥匙,打开了屋门。在邻居下楼之前,我们两个一前一后钻到屋子里。
“北方,你不用害怕,整个文物所里,我只认你这一个朋友,我不会害你。”武胜利慢慢取掉卫衣上的帽子,在日光灯的照射下,他那张脸更显得阴气森森,我有意和他保持距离,朝沙发那边退了退。
不过,在光线很明亮的情况下,我已经确认,武胜利还是武胜利,他肯定不是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我的大脑彻底就被堵塞了,医院给的死亡结果应该是最权威的,我该怎么理解?是武胜利自己从太平间的冰柜里爬出来,然后过来找我?
“小武,长话短说吧。”我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道:“我知道你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你也要知道,我的心脏也不好,谁活着都不容易,且行且珍惜还免不了出事,别这样吓我可以吗?”
“找你只是求你帮个忙,没有别的任何对你不利的意思。”武胜利慢慢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我看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不断的轻轻颤抖,那种颤抖就如同帕金森综合症一样,自己无法控制。
“好吧好吧。”我也跟着坐了下来,脑子算是清醒了一点,武胜利已经找上门了,我想逃避,估计不太可能,既然是这样,那倒不如安下心来,至少,我得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你找我帮忙之前,我得先问个问题,你不是已经……已经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