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观众席上发出了惊恐和厌恶的声音,黄上校的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针对感染者,玄城一直积极采取措施:我们有全世界最严格的户籍制度,最严密的审核系统和最负责的巡逻队,就是为了将所有不安定因素掐灭在襁褓中。自本月15号起,我们对地下的感染者窝点进行了集中整治,共捕获感染者102人,流浪人员824人,其中就有刺客小雅。这本该是一次成功的行动,但是祁渊及其带领的强盗集团强加干扰,使大量的感染者和流浪人员脱离控制,逍遥法外!”
说着,黄上校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深感歉疚,这是龙鳞的失职,如果我们能提早控制住局面,那么今天的惨剧也不会发生!”
祁渊饶有兴味地观看他的表现,绘声绘色,像个小丑。
接下来证人们一一上台,其中有那天清早被他和叶盏打昏的龙鳞士兵,有被他用金币砸过的车队守卫,甚至还有几个被他救出的地下居民——他们的眼神浑浊,佝偻着背,话音里含着小心翼翼的谄媚:“对,对,我一直住在地道里,三少爷一早就和我们接触了,还给我们送好东西、送好吃的。我看到他和另一个人下来过好几次,不知道在和鼠王密谋着什么。是,那天我是被那群强盗救上来的,我看到那些强盗拿枪指着龙鳞!我认得他们的脸,全都可以指认出来……”
那人说话磕磕巴巴,眼神乱转,就是不敢看向祁渊的方向。
接下来大屏幕放出了一段监控。这段五分钟长的视频拍下了祁渊从地道里救出一个感染者孩子的经过,他居然把那毛茸茸的老鼠孩子抱在怀里,真叫人恶心。监控还拍下了那老鼠孩子在阳光下捂着眼睛打滚的丑态,可惜它无法记录声音,否则凄厉的惨叫一定会给观众们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事实一清二楚:祁渊救下了感染者,显然他并非出于同情,而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另一个嫌疑犯鼠王已经逃之夭夭,龙鳞控制了逐荒的飞船,逐荒的其他成员和剩下的感染者困于飞船中,还在负隅顽抗。
整个逐荒只剩下风饶一人,坐在台下观看,他身边坐着两个龙鳞士兵,牢牢地控制住他。
风饶激愤地捏紧拳头:“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你们不能这样……让我上去,我可以解释!”
他声嘶力竭,孤零零的声音却淹没在汹涌的声浪中,身旁的龙鳞士兵威胁地捏住他的肩膀,“风医生,请保持安静。”
他说:“您可并不干净。能安然地坐在台下,得感谢您的导师开恩。”
“我本来就没做错什么……”风饶叫道。只听台上黄上校慷慨激昂地喊道:“大家可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龙鳞明明严防死守,却有那么多感染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那是因为祁渊的党羽早就深入了玄城的内部!接下来我要揭露另一桩丑恶的罪行,将玄城内部的腐败分子毫不留情地全部歼灭!”
风饶打了个寒颤,冷汗沾湿了脊背,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到大门打开,一个戴着手铐的青年被推到被告席上。他长得十分滑稽古怪,右眼戴着海盗式的眼罩,乱糟糟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正是夏明焰。
自审判开始,祁渊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反应,猛地挣动双手,完全不顾龙筋越收越紧,在他手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他哑声喊他的名字:“明焰。”
“好兄弟,我们又站在一起了。”夏明焰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唉,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与全世界为敌……”
“你什么都不必说。”祁渊道,“这场审判从头到尾只是针对我。”
夏明焰点点头,“叶盏呢,他没事吧?”
“……他已经走了。”
“他不在就好,”夏明焰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一直挺会开溜的。”
“是啊,”祁渊的目光又转了回去,只听他轻轻地说道,“今天不在场的人都会感到幸运的。”
“肃静!”士兵挡在了他们中间,将他们远远地隔开。
“夏明焰,研究院分院检验组组长,在异兽血脉研究上大有建树,是个青年才俊啊。”黄上校怪腔怪调地说,“大家可曾想到,这个本该为我们鉴别感染者的‘专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叛徒!下面我将为大家剥下他的假面!”
龙野日报编辑部的主编走上台,他义愤填膺地声称,夏明焰曾多次发表替感染者脱罪的文章,试图在精神文化领域麻痹市民,他要么收了感染者的黑钱,要么是外国派来的奸细,一旦他的丑恶目的得逞,早晚有一天玄城会变成感染者的天下——
“诸位,这个夏明焰亲口对我说,他想要感染者和普通人一起生活在阳光下,要感染者享有普通市民的权利,听听,这不是人奸是什么?!”主编痛心疾首道,“你们能想象吗?那些和畜生没有区别的感染者小孩和你们的孩子一起上学,抢占你们的工作,霸占你们的福利和资源,他们像老鼠一样能生,没几代我们人类就要亡国灭种了!”
主编继续道,好在他火眼金睛,在见报前就枪毙掉了大多数的文章。底下立刻有人附和:原来是他!就是这个夏明焰,总是在日报上发表阴阳怪气的文章,他怎么还没被抓起来,后台那么硬,他是不是背后有人啊?!
夏明焰蓦地抬起头,望向首座上的孔葭夫人。他那么会骂人,几次张口却吐不出话来。他的牙关死死紧咬,咬得渗出血来,满嘴都是血腥气。
孔葭夫人坦然回望着他,那双苍老的眼睛依旧沉静如水。真是奇怪,世上有些人就是不怕半夜鬼敲门,不怕梦里听到悲鸣,不怕百年后被挂上耻辱柱,就好像……好像她早就在深渊中,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撼动她漆黑的意志。
“大家请看,”黄上校手上拿着两个脑电波检测仪,“这是15日当天检测组使用的检测仪,请注意看屏幕上的参数。大家再看这一个崭新的检测仪,外观上是一模一样的,只有参数进行了调整。接下来,我会在同一个感染者身上做实验,向大家证明,这个被动过手脚的检测仪是无法测出感染者的!”
一个脖子上牵着绳的感染者被带上台,黄上校在他身上做了实验,清晰无误地证明了他的说法。黄上校高举着检测仪,怒斥道:“两天前,检验组就是用这个动过手脚的检测仪,放走了我们辛辛苦苦捉捕的感染者,数量至今难以统计!”
台下传来愤怒的吼声,有人往台上丢瓶子,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审判,没想到背后的恶行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谁能想到表明干净的玄城,竟然藏污纳垢,蛇鼠横行?谁能想象居然会存在这样表明人模人样,内心邪恶透顶的人,要毁灭他们平静美好的生活?!原来他们平时看不见罪恶,只是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龙鳞真是承受得太多了!
夏明焰只觉得那些吼声是一根根利箭,摧折他不肯弯曲的脊梁,扎得他百孔穿心。他感到脑子里嗡隆嗡隆地响,四肢麻痹,眼前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幻影,却又忍不住想笑。
他是叛徒?对!他的确是个叛徒?被所有民众唾弃的人,可不就是叛徒、人奸?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逆流而行,他想要为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人们说话,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他自己也必须成为那被侮辱和被损害的。
这是他的战场,今天他就要倒在这里,被万人唾弃,被万脚践踏。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发现夏明焰和祁渊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等到激愤的吼声过去,黄上校才不紧不慢地说,“从七八年前开始,两人就是形影不离的密友。是的,早在祁渊第一次叛出玄城前,他们可能就开始了谋划!”
大屏幕上放出照片,照片上一个青年勾住了一个少年的脖子,青年笑得阳光灿烂,少年则微微翘起嘴角,恬静乖巧。正是小时候的夏明焰和祁渊。
夏明焰的另一只手本来还勾着叶盏,在大屏幕上却被截掉了。这张照片本来放在他办公桌上,一低头就可以看到。这张疲惫时看到就会露出微笑的照片,此刻却成为了他罪行的见证,夏明焰急火攻心,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谁允许你们动我东西?!操.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