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这个结果让人沮丧,但叶盏不打算一辈子把自己困在恐惧中,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他便要继续自己的生活。首先,是接受越秀的邀请,去了一趟他的新家:他只要一座可以睡觉的小房子,越秀大手一挥,在白鹿城边上给他留下了一整座庄园。
庄园占地一百亩(有一小半已经变成了沙地),有120间房,设施齐全,奢豪至极。庄园曾经的主人死在了权力斗争中,梦国入驻后,这里一度是某些高级干部的居所。
叶盏和祁渊在庄园里住了一周,硬是没把所有的地皮都走完。两个人吃吃喝喝逛逛,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这里的各种运动设施都很齐备,祁渊就教他玩各种球类运动:网球、高尔夫、斯诺克。
叶盏则打算教祁渊骑术。他不仅驯服了马厩里最凶悍的马,还表演了各种惊险的骑异兽活动。尔后祁渊严词拒绝了叶盏邀请他骑上某只异兽的邀请,声称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13世纪的蛮族骑兵。叶盏听出祁渊拐着弯儿损他呢,大叫道:明明被我骑得最开心的人是你吧!
当天晚上,叶盏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这一点,让祁渊不得不心悦诚服地承认:他家Omega的骑术的确了得,驯服一条龙也不在话下。
玩得尽兴的同时,他们忙着签完了诸多完善契约的后续协议。入秋的第一天,白鹿盟正式回归青崖沃土,接管了梦国遗留的一切权力。
关于如何处理“图书馆”中沉睡的梦国居民,白鹿盟内部也产生了争议。梦国的人全撤走了,但华胥主机和所有设备都留了下来。只要他们愿意,还可以继续保证十万人睡完一生。“睡派”和“醒派”争执不休,越秀在其中斡旋调和,最后决定本着自愿的原则,让愿意醒来的人先一批批苏醒,投身到青崖沃土的重建中去。
“只有劳动时流下的汗是真的,只有战斗时流的血是真的,醒来吧,我们要吃亲手种出的庄稼,酿造美酒,拥抱你的父母和孩子,亲吻你的挚爱。不要畏惧真实的世界,因为我们将站在一起,”第一次全境广播时,越秀这样宣告,“从梦中醒来吧,我的姐妹和兄弟,我们一起用双手重建家园!”
那一天,每个醒着的人都在哭泣和欢呼,去摇醒那些还在沉睡的人。人们走到大街上,仰头沐浴阳光,互相拥抱,脸上都是湿亮的泪痕。只要现实中还有一丝希望,谁不愿意坦坦荡荡地过完一生?
叶盏默默地旁观着,他发现越秀处事永远镇定自若,面对山一样堆积的事务依然忙而有序,对待下属公正温和,必要时也可以雷厉风行。他觉得自己的确没什么管理才能,于是干脆连名誉盟主的头衔都没要,放心地把所有事情都丢给越秀处理。
临行前,越秀说要给他画一幅威武霸气的画像,挂在青崖沃土历代的统治者展厅里。叶盏没让画像,只是随手从自家庄园摘了片叶子交了上去。
于是在华丽的展厅中,后来的人们会看到历代领袖们的庄严画像,唯有其中一个偌大的金色相框里,只挂着一片小小的叶子,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下面的介绍也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正如春风吹过我们富饶的土地,这片小叶子也曾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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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青崖沃土后,叶盏和祁渊又去了趟旧土看望乐铭。一开始他是打算去帮乐铭立个威,不能让他的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被欺负了,结果到了地儿才发现,乐铭过得那叫一个充实。
乐铭自己带起一只队伍,正忙于难民的收容工作。见面时他戴着一顶安全帽,忙着指挥工作,裤管袖管都挽起,他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人也快活得多。
这片新开垦的土地被命名为“新界”,专门为这些奴隶准备。一片片居留区建立起来,到处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每个曾经的奴隶脸上都带着汗水和希望。这些景象看多了,让人对未来充满信心。
乐铭全心全息地扑在他们身上,大小事都亲力亲为,看到大家的生活慢慢变好,对他自己也是一种疗愈。而对于这八十万奴隶来说,乐铭简直如神明一般,将他们解脱出了地狱,给了他们难以想象的生活。
这背后,当然离不开梦国的鼎力相助,但是凌景刻意隐身在背后,放开手让乐铭去做,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这一切都让乐铭感到无以为报。和叶盏聊起来时,乐铭认真地表示这是“一生一世的恩情”,“哪怕凌景有一天不要他了,自己也会尽全力地回报他。”
叶盏只是笑着揉他的头发,让他不要妄自菲薄,因为谁都能看出来,在安置奴隶的事上他做得有多出色。
见乐铭过得不错,叶盏也不再有什么挂心的事。离开旧土,他和祁渊直接开启了“蜜月旅行”,专挑那些偏远的地方跑。三个月后,他们便逛到了这片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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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盏掠过柔软的沙子,悄悄飘到了祁渊背后,把半透明的身体挂在Alpha宽阔有力的背上。
“不多睡会儿吗?”祁渊笑着看了他一眼。
“不困。”叶盏这么说,却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了祁渊头顶,摊在他身上像一只柔软的史莱姆。
“你最近睡太少了。”祁渊指出。
“那是因为谁呀?”叶盏懒洋洋地咬他耳朵。
怪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了,以至于能隐约看到进入的深度以及运动轨迹。两个人都大受震撼,进而都诡异地更加兴奋,幕天席地地搞起来没完。
“说的好像不是你缠着我不肯放似的,”祁渊无奈地反手摸摸他的脑袋,“下一个日程是明天,你再睡会儿。”
“不要,”叶盏说,“你才要多睡会儿吧,你现在根本不需要睡眠了是吗?”
随着那一天的临近,祁渊的确睡得越来越少了。一个人醒着的时候,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在他的小黑本子上唰唰记着什么。叶盏总不忍心让他一个人,于是也尽力缩短睡眠时间,搞得白天也很困,好在他现在是个幽灵,飘忽一些也无所谓。
“睡眠,怎么说呢,无知无觉的,就好像是短暂地死掉了一段时间,”祁渊望着无垠的大海,眼瞳黑亮,“我想尽可能地醒着,多看一些美丽的东西,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一同流浪三个月后,他们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避讳这个话题,也不再争吵和抱怨,而是像谈论吃饭睡觉一般谈论死亡。
“嗯……”所以我也想多陪陪你啊。叶盏安静地趴在他背上,默默地不再说话,一同看向大海。
这的确是一片让人感到此生无憾的美景。巨大的鲸鱼骸骨搁浅在不远处的海滩上,肉早就被啃得干干净净,露出莹润洁白的骨架。它有深长的吻部,浑圆的胸骨,还有漫长的脊柱一路拖到海里,仿佛某种史前奇观。海里时不时钻出几只绿色的人形怪物,那是长出鱼鳍、用四肢滑动爬行的堕种,刚来的时候整个海滩都是,清过一波场后就只敢远远地看着了。
再远处,长着翅膀的银色飞鱼在空中飞舞,有数万条之多,远远看上去像一面波光粼粼的镜子,连接着海与天的交界。随着潮汐起伏,一艘古老的大船穿过鱼群,制造出重重海市蜃楼的幻影。这是一艘幽灵船。有一天晚上它甚至停靠在岸边,船门洞开,邀请他们登船。祁渊上去看了看,拨了两桶酒回来,酒闻着香醇,可惜不敢喝。他们抓了几只鱼人,把它们全都灌醉了丢海里,然后坐在礁石上一边吃刺身一边看动物表演取乐。
还有一天夜里他们还听到了塞壬的歌声,从遥远的海面传来,美妙不可言说。两个邪恶的人类当即从海里抓了一只塞壬回来,半人半鱼的怪物小小一只,嘴角裂到耳根,强行将嘴巴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一圈又一圈细密的牙齿。华夏区还没有塞壬出现过的记录,叶盏狠狠地采了几管血,才把簌簌发抖的塞壬丢回了海里。
这一路他们收集了相当多的新品种异兽血,在未来的某一天将由叶盏背回去,送给学界研究。比起将名字刻在各地的石头上,这是叶盏能想到的更有意义的事。往前数一百年,往后数一百年,大概不会再有人能像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