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他的面具一摘,惊奇的人变成了叶盏:“祁渊?!”
尽管那个人是半透明的,但他分明看到了祁渊的脸!几乎一样的剑眉星目,一样英挺的鼻梁和纯黑的眼眸。不,不是他……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了。眼前的男人年纪上更为成熟,而眉宇间洋溢着一种极度的自信和狂妄,却没有祁渊那种沉静和内敛。
结合眼前的情境,叶盏倒是很快想起了记忆中的另一号人物,笃定地叫道:“祁臻。”
是他不会有错,尽管他见到的祁臻已经是一个老人,但是他们在气质上几乎如出一辙。
“你又是谁?”祁臻满怀热情地看向叶盏,“你没有黑龙的血脉,但是你身上布满了龙的印记——你是我祁家的媳妇?”
说完,也不等叶盏回答,他就自顾自地大笑起来:“真有意思,我不在的五十多年里,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
黑龙已经彻底收敛了杀意,显然是觉得眼前的人极为亲切,竟然还微微伏下头,祁臻也大胆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鼻子,然后掀开龙的嘴皮,对着那副尖牙啧啧称奇,“老李,你看他一口牙多白!”
叶盏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祁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如此年轻,比如他那逆天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再比如他是否知道任何能让祁渊恢复的办法。但是李焱很快就横插在他们中间,焦急道:“城主,没有时间了!”
“哦,是啊,没有时间了。”祁臻望着自己的手脚,他的身形已经渐渐变淡了,“还有多少敌人,一并解决吧。”
“需要帮忙吗?”叶盏问。
“不必,”祁臻笑道,“让你的龙出手,这里的人都活不下去,有些活还是让老家伙来干吧。”
说着,他像拿起指挥棒一样举起那柄剑,有一道天雷在他的头顶凝聚,天空亮如白昼,祁臻的盔甲粼粼闪光,如太阳般耀眼。
叶盏没有强求,退后一步,坚持地问道:“您是否知道让龙恢复的办法?”
“我不知道办法。但我有一个忠告要给你,”祁臻摇了摇头,“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为什么?”叶盏不解道。
“走吧。”祁臻却不回答,拿剑指着城外的方向,“让你的龙带你离开,此后不要靠近龙野一步。”
他看起来不打算再说一个字,又一道天雷劈向人间,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起来。
叶盏还想继续追问,黑龙却一把将他卷起,离开了雷声大噪的城墙。叶盏觉得是父子俩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心电感应,或者说光凭默契就知道彼此需要什么,祁臻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远去,还朝他们挥手告别。
这个五十多年前的祁臻,应当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城主,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取出来,封印在这副盔甲中。小时候林荒曾给他讲过这种术法,这种术法对施术者的伤害极大,因为取下的灵魂是不可恢复的,而即使过了很多年能重现人间,这部分灵魂也会很快消散,无法长久地存在。
祁臻将这副盔甲交给了属下,是一种超规格的信赖和托付,他一定将一份巨大的职责交给了李焱,同时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交给他保管,将他作为自己在世间的一把剑,镇守一片河山。
叶盏真正在意的是祁臻给他的忠告。为什么这个五十多年前的、照理说根本不认识他的灵魂,会告诫他远离龙野?他身上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仿佛无论是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命运都了若指掌。
但这一切都无法再问出答案了,短时间内,叶盏看到了第三道雷霆,这耀眼的光亮将他的身后照得恍如白昼一般,而那个过去的幻影或许将在倾尽一切的攻击中消散如烟。
第136章 悲声中的降世
◎这个孩子叫叶灯。◎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黑龙离开后, 李焱同样十分不解,他忍不住道,“其实那条黑龙, 就是你的……”
“我知道。”祁臻的样貌已经完全透明了,唯有那副盔甲还竖立着,显示出里面还有什么坚实的东西正在支撑。他的声音也空灵得像是从孔隙里吹出来的风, “老李啊, 你说人是不是都越老越不堪啊。”
李焱觉得这是在批评自己,面有愧色, “是。”
“你看你, 年轻的时候这点麻烦算什么, 能杀个三进三出,现在只能缩在城内装孙子。”祁臻也不知道照顾老将的心情, 笑骂道, “不过我说不了你, 因为我变老后, 肯定更加不堪……你知道那条龙意味着什么吧,小焱?那是我亲手制造的怪物。”
李焱他身在偏远的赤城,只是对那个疯狂的计划有所耳闻。但他不愿做猜测,不愿诋毁心中的天神, 严肃地否认道:“不, 您怎会不堪?!您一直是龙野的支柱和信仰, 您是……我的天神……”
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 他是那样崇拜着那个至高无上的城主,当年没能说出的话, 如今腆着张老脸, 也能说出口了。
空洞的铠甲略一低头, 似乎是在凝视他,他很玩味地品着“天神”二字,似乎觉得很有趣。
“您不明白,这五十年我是怎样度过的……”李焱激动道,“我一直记得那一夜,您重重按着我的肩膀,说信任我超过所有人,您一句话让我心甘情愿在这里守了五十年,我……”
祁臻却没有叙旧的兴致,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多余的话我们九泉之下再叙吧。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是你看,敌人还没有死尽。”他依旧是那副随意的姿势,倚在城墙上,“我想亲眼看到胜利,但已经不能了。老友,替我去看一眼吧。”
李焱重重地点头,自他收下这副贵重的铠甲后,就知道这一天必将降临——召唤祁臻神魂的代价,就是召唤者自己的命。
他再次郑重地单膝跪下,向着他的天神低垂头颅。那副空荡荡的铠甲活动着,伸出无形的手摘下自己的面具,戴在了李焱的头上,接着拆下肩甲、胸甲、臂甲……以军人的迅速和精准,为李焱穿上了盔甲。
李焱沉默地接受着,等到最后一个暗扣卡上,那个男人的存在终于彻底消失了。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声音和温度,但是他知道他就在这里,就在盔甲上深深地祝福着自己。一行热泪顺着眼眶滑落,这是老将此生最后的一滴泪。
那之后的事,是叶盏从很多人口中打听来的。他密切地关注着龙野的战局,尤其是赤城的情报。那一夜聚集在赤城下的人全部昏迷,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的最后都是一场没有雨的雷暴。他们身上不约而同地留下了白色的闪电伤痕,后遗症在一周之内基本都消失了,无一人死亡。
但是龙野在他们中心已然是个不祥之地,除了少部分不怕死的佣兵打算继续前进外,其他大多数人都打道回府。
此外,那一夜后,赤城的将军李焱也离奇失踪,没有做出任何布置。正在前线打仗的祁追远百忙之中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调遣了一名将领空降赤城。目前赤城战事不吃紧,政治斗争倒是打得火热。
而前线战场上,忽然出现了一名神秘的铠甲战士。他是一匹孤狼,穿梭在最危险的战场上,人们看到他披着龙鳞甲胄,戴着巨龙面具,挥舞着一柄能释放雷霆的大剑。他不说话、不吃喝、不睡觉、不退缩,也从不摘下盔甲。
有传言,那副盔甲曾经出现在赤城的城墙上,引起了一场雷电神罚。
但总之,这个盔甲战士的存在并没有一直得到神的祝福,大概七日后,他就死了。并非战死,只是忽然有一天,他不再动弹,僵直地站立着,双手撑着宝剑。
因为他平日里就如此沉默,其他人直到第二天才发现他的死亡。他们费力地解下铠甲,才发现其中是一个枯瘦的老人。他已经皮包骨头,仿佛被加诸于身的责任榨干了一切,但他的神色平静,仿佛死在圣城的朝圣者一般安详从容。
他们安葬了老人,想要再去碰那副铠甲时,铠甲碎成了一地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