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后裔
“哈哈哈哈,时代,”祁臻笑道,“小渊,你读过历史,百年前第一批感染者出现时,人们是怎么想的?他们认为感染是一种进化,人类变得更加有力量,更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哈哈,战争,无止境的战争……”
“我读过历史,”祁渊说,“所以我知道没有永远的和平,也没有永远的战争。现在是回归和平的时候了。”
祁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暗笑他的天真:“你太低估了人性的恶了。”
“我从未低估过,尤其是在你身上,‘父亲’。”祁渊摇了摇头,抬手揽住了叶盏的肩膀,“只是我很幸运,结识了许多朋友,他们正直、善良、强大。我相信这是一种能与恶制衡的力量。”
“可笑。”祁臻一哂,“祁渊,你不去干涉,是因为你没有能力。你局限于小情小爱,无力肩负天下的命运。”
“哦?那么你呢?你言必称天下,但不问问天下人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么?毕竟你为了所谓的道义,正准备杀死你自己的儿子。不久前,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未来,为了你的道义,你预备杀死更多的、千千万万的人。合你心意的弱者面前,你是明君;触碰你逆鳞的,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抬眼看向天上诸龙:“我倒想问问,如果你们是一介凡人,更愿意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更愿意将选择权拱手让人?”
天上的龙吟震震不休,似是在激烈地讨论。祁臻亦道:“诸位与其将自己当作凡人,倒不如设身处地想一想,如何做才能得天下人的祭祀,受万世的敬仰。”
始祖龙道:“若是诸位有想法了,便做出抉择吧。”
话音未落,仿佛巨石切断了水流,天上诸龙各自游动,飞向两边。有的龙似乎因为意见纷争在吵架,旧账一路翻到一千年前,有的则已经大打出手,真叫一个群魔乱舞。叶盏看了会儿,惊奇道:“没想到支持你的龙还挺多的……”
祁渊也没有料到这个场面,望着天空大略一估,发现两边的支持者居然差不了多少——也许祁臻那边更多一些。
“本来听到你的答案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输了。”叶盏小声嘀咕,“龙性不是就喜欢‘征服’啊‘支配’啊什么的,我看祁臻真是不得了合他们的胃口。”
“或许本就是凶猛好斗者更爱言语,爱好和平者更加内敛沉静。”祁渊说。他看到汐水龙王果然站在自己一边,而刚开始那条别着桃花的多情青龙,竟然也默默地支持自己。
天空渐渐静下来,犹豫不决的龙也最终站定了边。祁渊用了些视力,细细看来,总觉得还是这头的更少一些,祁臻那头的更多一些。祁臻本就是靠着喝药强行提升了血统,现在已经渐渐支撑不住,有了退化的倾向。然而他仰面看天,眼中有光,那样的欲望和渴求,那样的豪情和壮志,祁渊这辈子都没有过。由此,他感觉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有点佩服这个男人的。
那么,即使输给他,祁渊也并不觉得可惜。甚至他觉得,祁臻夺走了源意识,并且成了真龙后,说不定真的会大有作为,用他那强烈的意志轰击这个世界,掰正歪斜的轨道,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踏上正轨。
而他自己……只要挺过那三千道雷的责罚,从此便与这庞大到窒息的责任告别,只求与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只要他能挺过。
正想着,祁渊忽然看到正中的始祖龙动作起来,这条跨越了无数岁月的老龙,慢悠悠地飞向了自己一边。如同泰山之崩,他的移动带动了无数碎石的滚落——不少龙居然立刻叛变,跟着飞到了自己一边。
祁臻的脸色逐渐从胜券在握变得极为难看,祁渊在脑海中搭了半天的多米诺骨牌,已经搭到了很远的未来,此刻被哗啦啦地推翻一片。
叶盏嘶了一声:“不是吧……”
“祁渊,你赢了。”始祖龙微微笑道,“兴许我是年岁已高,不爱雷霆手段,爱的是‘仁者无敌’,哈哈,祝贺你,小子,此后又要与我们同住了……”
祁渊脸上那叫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无。
“咯咯、咯咯……”耳边传来异响,叶盏偏头望去,发现祁臻面上的肌肉扭曲,上牙压着下牙,不停地打颤。他一贯雍容平静的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虬结,根根白发都竖立起来。
“等等!不可能!我不接受——”祁臻发出狂吼,然而一句话还未说完,便从天而落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他的头上!
这道雷砸得地上尘土飞扬,电弧在地上噼啪游走,而被光柱笼罩在其中的祁臻,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吼声。
祁渊下意识用怀抱护住叶盏,拉着他退开一段距离,支起防护的屏障。而祁臻的护卫此刻也都色变,有试图去救他的,胳膊刚一伸过去,就被劈成了焦炭。祁渊不计前嫌地送了他们一道屏障,免得他们受雷电波及,死无全尸。
有无数道雷霆在天上游走滚动,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副有生命的肉.体,被撕开温和的表面,而雷电就是游走其中的血管,横劈而过的是一道粗壮的动脉,分叉出无数细小的血管。这样一幅生动的躯体正在不断地发出闪光、毁灭与重构,制造出磅礴的声响,一道道地掷下天罚。每一道都精准地击中目标,把祁臻射成一只插满箭的肉靶子。
而祁臻周围的情景更是诡异,那些雷霆居然久久不散,在他周身组成虬结的雷团。被淹没在那团光电之中,祁臻的身形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怖的影子,不断扭曲变形,渐渐失去了人样。
叶盏情不自禁地抓住祁渊的衣袖,连嘴唇都在发颤。这完全是因为后怕,他低估了天罚的可怕程度,不是他对祁渊没有信心,只是在这样的威力下,他并不觉得祁渊能全身而退。
“臻!”一道痛楚至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老妇人磕磕绊绊地向这里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焦急万分的鬼魂。鬼魂又是劝又是拦,试图不让她过去,然而鬼魂现在都自身难保,伸出去的孔武有力的胳膊,简直像空气一般稀薄。
是孔葭夫人。祁渊神色一凛,将精纯的能量化为屏障,免费给她送了一道。周身隔绝雷电,孔葭夫人才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了,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雷电沐浴下的丈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连痛哭都忘记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好久才僵硬地转过头,轻轻地问祁渊:“他……能活下来么?”
她的声音是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哀求什么,存着自己骗自己的成分。祁渊不忍回答,默默地偏过头,也有些喘不过气的痛苦。他想到的是,若挨天罚的是自己,那么叶盏会是何种心境。他并不畏惧自己受苦,但光是想象叶盏会为自己受多少罪,心脏就皱巴巴地紧缩起来。
“这是他应得的,”叶盏伸出手,将孔葭夫人拉了起来,“夫人,你丈夫曾经对祁渊做过什么,你心里一点都不清楚么?”
这句话像一道细小的电流,刺得孔葭夫人缩回了手。
“好,就当你不知道祁渊的事吧,但你自己亲生的孩子,祁追远,也被这个男人杀了。”叶盏擦了擦手,“你还为他哭什么?这时候不应该是一边拍着手,一边说‘死得好,死得好’吗?”
话说到这份上,孔葭夫人才勉强听出来,叶盏这孩子是在安慰自己。她苦笑一声,一开始不顾劝阻地跑过来,的确是因为在试炼幻境中受了刺激,一定要找丈夫要个说法。然而真正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她又怎能不哀恸欲绝?
鬼魂相当焦虑地盯着雷罚。自然,若是祁臻身死,他必定不能苟活于世;若是祁臻能成神成圣,他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于是,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的不对——他瞅着祁臻周身雷电汹汹那样子,不像要死,倒像是要造反。他立刻挡在了孔葭身前,而后祁渊跟着反应过来,迅速加固了能量屏障。
下一秒,以祁臻为中心,磅礴的能量波轰地扩散,将第一道屏障打得粉碎。屏障后的人也不禁倒退几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