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月光
说着,云辰才想到,自己和危衡说是在“相亲”,也“约会”了两回,但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认真提及婚姻之事。这好像也不太合适。
云辰索性自己先开这个话题:“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要……要结、结婚吗?”
不知为什么,云辰发现“结婚”这两个字前所有未有的烫嘴。
像是察觉到云辰的不自然,危衡蹙了蹙眉:“你不是自愿的吗?”
“当然是自愿的。”云辰连忙答道,“难道还能有人强迫我?”
危衡道:“这不好说。”
云辰脑子里浮现起汤校长那张笑眯眯的脸,也觉得此人有点衣冠禽兽的味道,但好歹是个公职人员,也不至于做出强迫结婚的事情吧?
云辰便说:“汤校长对我倒是很客气,说全凭我自愿。”
为此,汤校长还开出了一个让云辰无法拒绝的价格。
云辰看危衡竟然会这么问自己,也觉得古怪:“他们没和你说过?”
危衡说:“他们是说过一些事情,但他们的话从来都是有所保留的。”
云辰有点儿理解,便跟危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危衡闻言点头,说:“这倒和他们跟我说的差不多。”
云辰却笑了:“他们倒是关心你的公众形象,愿意为你花这么多钱!一年五千万,两年就是一个亿了。”
危衡说:“应当不会有第二年。”
听到这句话,云辰的笑容倏忽止住,嘴角不上不下地僵在脸上。
“为什么?”云辰下意识追问,“是因为经费紧张?”云辰甚至下一句就要说“价钱好商量啊,咱们兄弟情深,可以打折”。
危衡说:“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云辰愣了一会儿,心里却已经开始猜测。
云辰琢磨着:“这个项目是为了提升你的公众形象,让你更加亲民。那他们应该一直会监测着你的民意指数。难道说,只要你的民意指数升到某个数值,他们就会卸磨杀驴,把我扫地出门?啊……房子虽然登记在我的名下,但也没说一定给我啊。那房子车子属于婚前财产,我是不是也分不到?怪不得他说一年五千万,按月支取。敢情其实他知道这事情不可持续的,说不定到时候三五个月就终止协议,到时候我就只能拿那几个月的钱了……至于说好的两百万年终奖,自然也是泡汤了。”
琢磨出滋味来了,云辰大呼:汤校长大奸商!军部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云辰忙抬头问危衡:“我猜得靠谱吗?”
危衡还是那一句“恕我无可奉告”。
云辰气得咬牙:“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危衡说,“我们是即将结婚的关系。”
听着危衡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云辰一阵好气,但又一阵古怪的羞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羞涩个什么劲儿,又不是真正的情侣。
云辰略带几分气地说:“你别这么说,我还没答应呢。我也可以选择不和你结婚的。”
听到这句话,危衡眼皮低了低:“当然。”
云辰看着危衡这寂寞的模样,心下不忍,又说:“其实,无论有没有钱,我都会帮你的。但我只是不喜欢……”
危衡看着云辰:“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云辰忙说,“我是不喜欢那种被安排、被愚弄的感觉。”
危衡说:“我能理解。”
危衡神色微黯:“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云辰看着危衡,危衡明明说着这么坚定的话,看起来却脆弱如同当年那个被石子砸中的少年。
回忆到这一幕,云辰好像也回到当年,重温当年那个明明自己也就是白斩鸡小屁孩却仍要充英雄保护一个天生杀神的热血。
云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自信?
他眼前这个人是人间兵器,是基因改造者,是地球太空军的首领,是以一己之力能击退虫族千军万马的铁血将领。可是,云辰对他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保护欲。
云辰却放任这种不合时宜的保护欲在他瘦削的身躯里奔腾:“我能看出来,你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开心。我希望,我的存在至少能让你高兴一些。”
危衡看着他:就论至少,也绝对不止一些。
他们安静地用完一顿饭,之后几乎也没说什么话。但他们之间,好像本来就不用说那么多话。
从前相熟的时候,云辰很习惯危衡的安静,没事的时候二人就一起做作业或是看书,也不会刻意没话找话,总也不觉得尴尬。
之前是云辰觉得大家还没熟回来,故意没话找话缓解气氛。现在云辰已觉得没这个必要,便索性让彼此回到最舒适的状态。
饭后,家居服务机器人负责处理杯盘碗碟。云辰摊在沙发上电子阅读,看着智能系统推荐给自己的无脑网络文学解压。
把小说看了大半,云辰关闭阅读器,下意识四处张望寻找危衡的踪影。
他在偏厅找到了危衡。只见危衡正坐在一张枫糖色的羊毛毯子上盘腿而坐冥想,在烛光照耀下,闭目打坐的他还有些智者风采。
云辰淡淡一笑,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危衡了,便准备离开。没想到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危衡却睁开了眼睛。
之前倒不觉得,现在才见,危衡骤然睁眼的时候,好似狼或蛇猛开眼,骤然一阵凶光外露,似宝剑出鞘,藏不住的杀伐之气。
那是生与死之间磨砺出的锋芒。
云辰这没见过世面的良好市民都被震得站住了脚。
危衡心下又想:他又害怕我了。但这是应该的。
云辰一瞬间好像察觉到危衡的失落,心里倒是镇定下来,莫名巧妙自以为是普通自信的保护欲又涌上心头。他上前在毯子上学着危衡盘膝坐下,说:“我看你在冥想,不好意思打扰你。”
看到云辰亲近自己,危衡的失落稍缓,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便也无话。
云辰又说:“听说冥想能让人静心,你也教教我吧。”
危衡倒也乐意,便先从呼吸开始教起。云辰的呼吸很浅,危衡便指导他如何进行腹式呼吸。示范的时候,危衡呼吸绵长有力,倒是让云辰觉得有几分羡慕。
“先用鼻吸,缓缓的……全身放松……”危衡的声音低沉地引导着,同时把手掌按在云辰的平坦的腹部上,“这儿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
危衡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纯棉家居服,贴在云辰腹部,传来一股淡淡暖意。云辰似有迷惑地看着危衡。危衡便让云辰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你感觉一下。”
云辰的手掌紧紧贴着危衡的一呼一吸而收缩扩张,他的腹肌好像钢琴键一样流动,却又齐整富有美感,随着危衡绵长的呼吸而在云辰的手心起伏。
即便隔着衣服,云辰似乎都能触碰到那种充盈的男性力量。
好像是为了好好学习呼吸法,云辰更靠近危衡,侧耳倾听危衡的呼吸之声,学着他的呼吸。二人的鼻息和口呼渐次交缠似的来来往往,手掌一边拂过肋骨和腰腹,一边引导着呼吸带来的律动。
这腹式呼吸原本是为了正念冥想,但云辰却觉得自己杂念仿佛越来越多,莫说清空杂念,他自感脑子都快变成一个垃圾桶了。他胡乱想着,又侧耳听着危衡的呼吸声,却听得危衡的呼吸也不再那样稳重绵长,好像也变得紊乱而急促。
云辰忍不住低声问:“我们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危衡面对过亿万光年外的不速之客集结成一支装备精良的太空队伍具有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和人类难以想象的协同性展开在他的面前发起强烈的进攻,他也曾身陷被虫族改造的死星里纵横交错宛如迷宫的巢穴里背上被战友插了一刀丢在战场,他曾在虫母巢穴眼睁睁看着虫族从胸部生出的三对长脚在自己头上跨过……但这些千钧一发的危机都不曾像云辰一样可怕,因为云辰光是靠呼吸就能让危衡方寸大乱、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