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
夜色渐沉。
山美燃起几支红烛,披起改好的喜服, 哼着小曲儿在迷宫般垂落的绸缎间穿梭漫步,自得其乐。红衣半拢在雪肩,红肚兜欲遮还休,几串红流苏拂荡在盈盈一握的腰身。
那狼舔着爪子回味野兔,不时瞟他一眼。
“好漂亮,全是我的,我的……”乌善小睁开眼睛,擦擦口水,从桌底爬出来。淦,喝大了,居然在地上睡了一宿。
宿醉感令他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他没多想,给对街的酒吧老板发消息:“请教一下,缓解宿醉的方法,要见效最快的,你应该很有经验吧?”
谁料,对方还挺能挑理:“我邀请你喝酒你不来,却跑到别人那喝?我好伤心啊。”
乌善小:“我在自己家里喝的。”
温寒:“洗个热水澡发发汗,喝梨汁和运动饮料,多喝。”
等脑袋好受些了,乌善小立即出门,按坐标找去中年女子家所在的老楼。向楼下打牌的老人稍加打听,就得知了具体的单元和门牌号。
“你是记者啊?”一个老人打量他,“她一早就出门了,孩子也上学去了,家里就剩一个残疾人和身体不太好的老头儿老太太,够呛能给你开门。”
“嗯,我来了解一下她家的情况。”乌善小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是又去工厂了吗?”
“那肯定的啊。”
“谢谢,那我去那儿找她。”
经他这一问,牌局上的话题已经从国际局势转为这命运悲苦的一家。
他朝公交站走,走出很远,还能隐约听见老人们的感叹:“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可不,唉,真可怜啊。” “就靠借钱,做点零工过日子。” “他家那男孩儿学习可好了……”
公交车顶着阳光来了,脑门儿锃亮。
乌善小眯眼,确认线路后登车,可偏偏手机卡死,刷不了。他讪讪一笑,在司机和满车乘客冷漠不耐的视线中,从口袋摸索着不存在的零钱。尴尬无措之际,跟在他身后上车的人开口了:“我来吧。”
随后,帮忙投了两张纸币。
乌善小低声道谢,回头一瞧,又是温寒。他笑了笑,边收腹侧身往里头挤,边问:“这是上哪去?”
“博物馆啊,没人陪我去,只好自己去喽。你呢?”温寒顺着他开辟的道路缓缓挪动,紧贴在他身后。
“我去办点事,得坐到终点,然后换郊线呢。”乌善小没找到合适的立身之处,被温寒和两层人夹在中间,不自在地扭了扭腰。大家挤得像一屉超级实惠的蒸饺,冷气很足但依然热。
“办什么事,需要穿得这么低调?可不像你啊。”男人轻声问,温热鼻息钻进他头顶发丝。
“嗐,随便穿呗,也没什么低调高调的。”乌善小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普通的白T恤运动裤,为了严肃一点,特意没穿花衬衫。
“我觉得,你穿一身红很好看。”
他不解:“你咋知道?”
“我以前见过。”男人轻笑,“我都说了,咱俩有时差。那些我历历在目的东西,你都不太记得了。”
乌善小抬手,打招呼似的挥舞,想抓点什么维持平衡,奈何四周挤满了人和手。这时,温寒抬高胳膊,掌心抵住车顶,说:“你可以扶着我。”
“不用,我平衡能力超强,下盘极稳。”乌善小转过身笑了笑,“今天没播送励志语录心灵鸡汤?”
男人挠挠高挺的鼻梁,牵起嘴角。
“别说些阴阳怪气的,简单点就好。比如,这位小伙子,你今天看上去状态很好!那位姑娘,记得多吃点,又瘦了呢!”乌善小低头嘀咕,因为仰人鼻息的感觉不太好。温寒起码有185往上,而自己穿鞋才178,“每天早上刷牙时,我都会对着镜子说一句:你真的很不错。”
对方忍俊不禁:“嗯,长此以往,你就会获得一面很不错的镜子。”
“嗬,你可真会聊天。”乌善小没生气,不过还是故意沉下脸,掏出手机摆弄,听见男人在他头顶憋笑。
这时,司机猛踩刹车,满车人像被风刮倒的麦子。乌善小一个趔趄,绊在旁人的鞋上,整个人大幅栽倒。落地前他凌空乱抓,一把拽住温寒的裤腰,嘎嘣——腰带崩断,嗖一下被他整条抽了下来。
他稳了稳,拎着腰带尴尬苦笑:“啊……哈哈,不好意思,我……我回头赔你一条。”
在四周稀稀拉拉的笑声中,温寒气定神闲,提了提裤子,面不改色:“没事,你没摔着就好。”
几秒后,司机又猛踩油门发动车子。
满车的人朝另一方向倒去,自诩下盘极稳的乌善小一头撞进温寒怀里,牙齿咬在对方厚实的胸肌,直接把镶了人工钻石的小logo给啃下来了。这是件高奢品牌,贵在logo。
乌善小慌忙吐出来,用湿巾擦拭,又小心地包进纸巾收好:“对不起……回去我帮你缝上,保证一点缝补痕迹都没有哈。
“看来,今天你不想让我穿衣服啊。”温寒又提了提休闲裤,眼神滚烫而凶野,恐怕是动了杀念。
乌善小咧咧嘴,垂眸不敢吱声,不时长睫一掀,偷瞥对方一眼。
随着接近终点,乘客逐渐稀少,乌善小混到个座儿。温寒则站在他身边,双臂一撑,扶住两个座椅的靠背。颇具侵略性的姿态,像是要将他困死。
然而,这份霸道没持续一分钟,裤子就悄然下滑,不得不提。
“对不起哈。”乌善小难堪地嘟囔。
温寒淡然处之:“没关系,就当是嘻哈风了,我看很多潮牌的裤裆都像是要扫地似的。”
作者有话说:
预告
某人说是要去博物馆,却屁颠屁颠地一路跟到郊外
第19章 鸿发水泥砖厂
“对了,你不是要去博物馆吗?”乌善小看向线路图,“你前几站就该下车了!”
“那么庄重的场所,我边参观边提裤子,不太雅观吧,我决定跟着你去郊外溜达溜达。”
乌善小没说什么,在心里嘀咕:但愿他别拆台,不过惩恶扬善的事,显然会让社会和世界更好的发展,他没理由捣乱。
终点到了,又换郊线。
下车后,温寒在路边小店买了根绳子充当临时腰带。步行前往水泥砖厂的路上,乌善小索性将王老板拒不履行工伤赔偿的事讲了,后者陷入沉默,并未置评。
“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这有什么需要‘平衡’的。”乌善小说,“你没理由阻挠我,所以我就告诉你吧,等会儿说不定还要请你帮忙呢,毕竟你带点痞气,跟个流氓似的。”
工业区空旷,微风到了这也猛烈起来,厂房如巨兽,行人若蝼蚁。这里的建筑色调单一,比市内少了很多色彩,但是人身上的色彩却更丰富,你可以轻易从某个人的颜色判断出他的工作。
皮肤黝黑,工作服沾满灰土,户外干装卸、搬运的。
皮肤不算很黑,脸上、双手和衣服却残留着洗不净的黑色机油,搞汽修的。
皮肤苍白,眼睛发红,电子厂组装精细零部件的。
“到了,这好像是后门。”乌善小停下脚步,看着悬有“鸿发水泥砖厂”挂牌的院落。院子不大,地面斑驳,厂房脏污,风过时尘屑四起。
他绕到正门,看见了三个人。他们坐在厂门对面的路石,背后是一片开阔的荒地,像三棵孤立无援的小草。
烈日下,中年女人头戴阳帽,高举手幅,身边的劣质扩音器噪音很大,循环播放声讨王老板的内容:“我丈夫于去年五月在工作中受伤……鉴定结果确凿,仲裁合理,老板王强却不支付赔偿……王强妻子说,他上周刚给小三买了个钻戒……”
旁边是她儿子,和昨晚跟儿子走在一起的少女。
“王八蛋,赔钱,赔钱!”少女挥拳呐喊,双颊因暑热而泛红,汗湿的碎发黏在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