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字,我写一个鬼故事
陆一夫只是个驻异国的外交官员,战乱了,他一心要回自己的国土,或者退一万步说,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于是他和几个同伴费尽心思,趁夜色逃出边境。
呀!迎面来的什么人?好像是一队士兵!
侵略国的标识跃然于目,个个手里昂然地举着武器!
完了!
陆一夫心里一揪,来人已拦住了他们的车子!
他和同伴鱼贯下车,只觉膝盖颤抖到不能自已。
那群士兵把他们押到一个大厅,他不敢抬头,也想不起任何外交措词,曾经叱咤一堂的说客竟然哑然无语。
正前方的大桌后,道貌岸然地坐着个军官样子的人,是谁他没看清,只觉得声音很冷,像结了冰,“你们的立场是什么?说!”
陆一夫的嗓子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只盘旋着对死的恐惧。
“说!”军官唰一下站起,巴掌重重拍在桌面,却像打在陆一夫的脸上,火辣辣的。
“……我们祖国是什么立场,我就是什么立场!”
这个是他前两天的外交辞令,此时背书般脱口而出,衣衫下冷汗如雨!
沉静……
对方渐渐坐下。
沉静,是最好的恐吓。
陆一夫的同伴都偷偷挪开几步,留出军官“解决”他的空隙。
然而——
“你们可以走了。”
军官话音一转,变得轻快之极。
陆一夫简直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对方闭目,一只手慢慢摸着自己高高的鼻梁,表情让人摸不着边际。
他还没来得及想这话中含义,同伴们已经拖着他的身体向外退去。
他不敢回头再看,但心底想着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五步,三步,两步,就要到门口了!
突然——嘭!!嘭!!
声音震耳欲聋!
那个瞬间,陆一夫僵住了,毫无知觉地站在离门口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地方——那是枪响!
太熟悉了!这些天来,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他当下失聪,只见面前几个士兵不停大笑,肆意开心!
子弹贴着陆一夫耳边擦过去,耳皮子灼焦了,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
“死亡”,就从他耳边生生擦过!
从此,他惊惧这“嘭”的一声。
十年了,回国十年,连火车换轨发出金属碰撞声都让他惊弓而起!
离开那个人间地狱,四十五岁的他,成天筋疲力尽,四肢发颤,从此不能人道。
而且,他再也听不得任何金属撞击的声音。
他当不了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外交官了,一开始想当普通的大学教师,但只要学校上课铃一响,他便会无故吐血并晕厥过去。
他跑遍了全国求医,最后所有名医齐声宣布:你残废了,是一级。
医生们医治不了他的怪病,只说这叫战争遗留综合症,是心病。
战争遗留给他的,不是死亡,是“心殇”。
37.茗
清风溪水远流长,
腾波浪,逐轻狂。
佳人柔荑忙,松枝点秋霜,
一品绝世茗香。
待迟暮夕阳,醉入茶汤。
方听得,一沸缘边涌珠响。
“公子,恐怕奴家这茶,和你的诗一比,相形见拙了呀。”
柳姑娘,不不不,是在下显拙了。
姑娘弃世人常用的铜镬,别出心裁改用竹筒烤茶,焦香中更带一缕竹风,何其雅致。
不知烤制的是何方香茗?
“奴家先不透露,公子喝了可作一猜。”
哦?柳姑娘想必用的也是稀罕茶叶,在下对茶只是略知一二,恐怕可猜不著。
“嘻嘻,公子过谦了。
奴家不过挑选最合时宜的一物。
品茗,时人都讲究冬雪烹煮,精选冰丝银缕,再盛以细巧杯盏。
殊不知,失了地点时宜,即便再珍贵的茶叶,都味如浊泥。”
而柳姑娘你的竹器,就地取材,简而不陋,又随手拾得松枝引火,再以此时清晨采集的霜露为水,果然是因地制宜,妙极妙极。
“公子,嘘……听,二沸了,舀出一瓢水待用,就要入茶末了。”
柳姑娘,研了茶末,怎不先入箩筛选?
“万物具有神、形。
茶经过烤制、研碾后,形具碎,魂魄依然。
只有将之全部入水烹煮,方不失其全副精神。”
原来如此!在下真是入了俗流,远不及姑娘冰雪之心。
“呀,三沸了,加入方才舀出的一瓢水止沸,茶,便成了。”
噫!在下从未闻见过如此沁入心神的茶香。
仿如……不不不,任何一句颂赞,都亵渎了它的香气!
“公子,请,品,茗。”
唔,入口如清风带苦,转而又似拂柳点水,微微回甘,入喉若暖泉奔涌直下,濯洗一身凡尘烟火气息,最后,又于舌尖留下一抹醇韵。
……在下实在不知,世间竟有如此佳品!
还望姑娘不吝告知。
“公子,这茶叶,取自我最芬芳娇嫩的青春,今日公子翩然造访,饮得奴家一杯香茗,他日若有机缘,自当相会于茫茫人世。”
——涓涓溪水边,惟一柳树,纤纤柳枝几垂至地面,细看,失了几片最是鲜嫩的柳叶。
树下老根盘结,栖有一蝶,慵懒地舒展了几下翅膀,仿如一梦初醒。
蝶柳迷梦,他梦中化作一位公子,品一杯柳叶香茗,邂逅一段人世缘。
38.念
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
从爱上阿娇那天起,我每个礼拜,都会一个人去麦当劳,吃一顿儿童套餐。
以前的儿童套餐是很简单的,后来无故多了很多选项,看得我心烦。
我就点最便宜的那款。
固定的搭配,从未改变。
多要两包番茄浆,用力把它们挤到杯盖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痛……不,不,是痛快!
说实话,我憎恨那个味道暧昧、有酸黄瓜的小汉堡,但我每次都恶狠狠地将它最先干掉。
然后是小小一杯饮料,拿在我的手里,小的有点滑稽,但甜腻刚好覆盖汉堡余味。
最后,才轮到那一小包半软的薯条,机械地送入嘴里,口感颓废。
每次都是这样……哦,不,有时会剩下一点没沾完的番茄浆。
真讨厌!
什么都不美味且小小的一份,什么都不尽如人意。
但只有那个附送的玩具——精致、有趣!
我疯狂地拥有它们每一款、每一套。
但它们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藏品。
对我来说,我要的只是每个礼拜那一份期盼,就好像还和阿娇在一起。
她总是那么孩子气,喜欢这些玩具,并全心全意希望一套玩具能完整地拼凑在一起。
于是我不停地赴这样一个约,即使我最后发现,那些玩具只不过是堆无用的垃圾。
这样一堆有鲜艳色彩和可爱造型的垃圾,放在我这样一个肮脏怠惰的男人的陋室里,显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