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字,我写一个鬼故事
没有署名,没有寄件地址。
是谁呢?
难道……是想讽刺挖苦他么?
他最近倒确实是迷上了十字绣。
一口气买了一大堆,偷偷躲在家里当“大家闺绣”。
堂堂七尺男儿,却喜欢女红,若是被人知道,那岂不是成了笑柄么?
但是,好像越是怕人知道,便越是有人喜欢在他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及十字绣的事情,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又不敢答话。
难道,真是单位那些女孩子们发现了什么?
蜘蛛讷讷地在盒子里爬动,阿勇看着,觉得心里毛毛的。
但也来不及细想,匆匆把它盖起来放置在卧室窗台,就出门上班去。
晚上他回家一看,顿时愣住了,窗台上竟然坐了一个古装男子!
他身姿略倾斜,素白直裰,下摆垂坠拖至地面,看起来像是保持这个姿势坐了许久。
“你……你是谁啊!你怎么会在我家!”
男子转过身来,他双颊苍白,五官线条柔和,面带优雅笑容。
“我是你的——乞巧节礼物。”
“开什么玩笑!!!蜘蛛精???”
阿勇吓得尖叫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对方还是坐在那里。
男子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一双手,他手指纤长,白净,细腻光润,指甲圆滑整齐。
“……我没开玩笑,我是一名绣工。”
阿勇瞪大了眼睛。
“绣……绣工?男的?!”
男子垂下了头,叹息从他口中幽幽渗出。
“是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当绣工?我那个年代是如此,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如此呢?”
阿勇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能愣愣看着他舒展在月光下的那对手,手指缓缓勾勒打开的木盒子,里面蛛丝晶莹,月光中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
“我爹当初就是看不得我做这些女红……他说男儿就该手持兵刃战死沙场,怎能痴迷这些针针线线的玩意……我自尽那日,便是七夕。死的时候,我对月穿针发誓,要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绣工,光明正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我便投胎,成了蜘蛛。”
他说着,抬眼望着阿勇,手掌当空一挥,瞬间顺来几缕月光,收束在一枚亮晃晃的绣针尾中,缠绕于指尖。
轻轻的,食指与拇指相触,拈住那一根极细的针,其余三指菊花瓣似,逐一绽放。
手腕一扬,扯到半空,又柔柔回转,刺入。
银色丝线渐渐收住,好像空气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绢,绢面悬空浮动,又添一缕耀目。
图案描绘勾勒,目光随之流转,全神贯注,眉头轻蹙,嘴角笑含春风。
是一种何等坦然的境界呀,人与针,针与线,线与构图……
“来,阿勇,我来教你刺绣吧!今日七夕,蛛丝乞得巧心思,十指青葱绣轻风……”
勇,是一种执着的信念,无畏形体,无畏世俗之见,只遵从内心的直觉。
155.蝎
粉色荷花灯,笼着一点烛光,在黑色水面上摇曳,指引着孤魂野鬼回家的方向。
街上没有人,还剩零零星星烧衣的火沫子。
七月半,鬼门开,今夜,是重聚日。
女人的发梢几乎沾着河面,她编了一个长长的辫子,弯腰的时候垂到了胸前,像是一尾精致的,钩子。
她的脸被荷灯花瓣映了淡淡的粉色,手轻轻拨弄着水流,灯随着水的波动向前缓缓漂去,烛光愈来愈远,漂到几乎看不见了,但女人却并没完全没入夜色,相反的,她的白皙肤色在圆月下泛着一抹淡淡的莹光。
“妈妈……”
细弱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
女人脸上微微露出温暖的笑,侧过脸,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在她的背上,小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肩头,天真无邪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妈妈,我们要把花灯放去哪里呀?”
女人慢慢站起身,“宝贝,这盏灯,要带爸爸找到我们。”
“爸爸?什么是爸爸?”
“爸爸,是一个很爱妈妈,也很爱你的人……宝贝。”
女人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温柔。
“那爸爸为什么没有跟我们在一起呢?”
孩子的小脸静静贴在女人肩头上,近乎透明到能看见皮肤下每一根毛细血管。
“……爸爸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呵……”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飘渺,由远及近,贴了过来。
好像夜色里的一阵风,缠绕着却不走了。
女人直起腰身,她的脸色微微从莹光中透出一抹红润。
风刮得缠绵,撩动着她额前的几缕刘海,连同她垂坠胸前那根长长的发辫,也微微颤动起伏。
“是……你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变了调子,颤得像缠了风声。
“是我……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们了……”
男人的声音围绕在她身畔旋转,层层叠叠,轻轻柔柔,盛开一朵看不见的荷花,带着她一起,不停旋转,旋转,旋转……
女人开始觉得有些晕眩。
那声音萦绕,像是与她翩翩起舞。
她想微笑的。
但是笑到末了,却成了一滴泪珠,淡淡的、淡淡的挂在脸颊上,滑落的时候,有一道银色的光弧。
她还记得,一年多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没有一丝风的沙地,只有她与他两人。
他紧紧搂着她,她的脸贴着他的脸,他吻她,她也回吻。
四周好安静,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在拉着她悄无声息地往一块大岩石边后退,后退……
“不,不要……”
她微弱地反抗了一下,知道他意欲何为。
但是她不想这样早早结束短暂的相恋。
这浪漫的舞姿,她宁愿永远继续,不要停止。
而一旦进入了正题,就意味着他们要完成的不是爱情的仪式,而是一场,繁殖。
蝎子的繁殖,是最残忍的生死交织。
雌性会在这时忍不住痛而蛰死雄性,甚至吃掉他,维持自己孕育所需之食。
而这相恋的愉悦,难道只是为了让她与他乐于繁衍后代么?
这一切甜美梦幻浓情蜜意,难道都是虚幻么?
但男人搂着她,态度坚决。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把我此生唯一交配的机会交给你!”
“可是如果这样,我不会能控制自己,我会……我会杀了你的!”
女人慌张地摇头拒绝,但是身体却忍不住迎合了他的姿势。
当他的精棒注入她的体内同时,她的毒钩也刺入了他的心口。
爱与痛,合与分,生与死,分不清了!
只剩下,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那痛,至今还好像挥之不去,是他留给她最后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