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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

作者:暗地妖娆 时间:2023-06-06 11:52:30 标签:暗地妖娆

  这一次的赌气,吟香是做好准备的,打算被巡夜的杜亮逮着,被赌完花会回来的小厨子逮着,甚至被喜好鬼鬼祟祟在晚上返家给生病的女儿送药后返来的桂姐逮着,却断想不到拿个正着的却是黄家二小姐。深夜本是主子们消停,给下人腾出极短的逍遥空间的时辰,所以吟香惊慌失措之余,竟有些气愤,下意识地回了句:“二小姐怎么还不睡?”

  夜色下被蚊烟熏得神情恍惚的黄菲菲,竟将额头抵住吟香的脑门子,一双冷眼似要刺透她的心脏。吟香即刻被阴气包笼,一动都不敢动,只觉下半身已僵死在那里。

  “你睡在这里做什么?”黄菲菲又问了一遍,声音带些幽暗的颜色,手里举一盏火焰黯淡的牛皮灯。

  “我……”吟香哪里还讲得出半个字,只能就这样支吾着。

  “起来。”二小姐语气又阴又冷,吟香不禁有些怀疑她是鬼上身了,否则哪还会在这个时辰出来游荡。

  她一面想,一面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不小心踢倒脚边的蚊香,脚背上落了滚烫的香烟,痛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却只得忍着。

  “把这个卷起来。”二小姐点点地上的凉席。吟香又弯下腰,把席子卷起来抱在怀里,月亮已残成半圈细线,教整个庭院都昏无天日。

  二小姐弯下腰,将牛皮灯挨近刚刚铺过凉席的地面,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喝道:“知道这里出过什么事吗?”

  “知……知道。”吟香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二小姐冷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知道这儿死过人还敢睡呀?不会是无聊跟人打赌了吧?”

  当真一语击中要害。

  吟香虽暗自惊讶平素天真烂漫的二小姐怎的突然如此聪慧,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吟香对小主子行了个礼,便要回去,却被她劝住。

  “别,既然睡都睡了,就待到天亮吧,把席子铺上,继续睡。”

  吟香抱着席子没动,因她实在有些辨不清二小姐话里的意图。

  “愣着做什么?快铺上睡呀!”二小姐将牛皮灯提到吟香的腮边,一股烛火发出的刺鼻异味儿缓缓钻进她的鼻腔,她只得又将席子铺在翠枝横死的地方,躺下了。仰面望住二小姐,她的面孔在蜡黄的灯影下宛若鬼魅。

  不会真是鬼上身了吧?吟香不禁又这样猜测。此时黄菲菲却蹲下来,将吟香的一只胳膊按住,那手竟比想象中要大一些,有力一些。

  “记住,今晚见过我的事儿不许跟任何人提,否则,你在三娘房里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可就保不了密了,让保警队把你捉去尝尝坐牢的滋味,你可愿意?”二小姐话说得虽狠,嗓子却是哑的。

  “不愿意,我不愿意!不愿意……”吟香转过身去不看黄菲菲,只紧闭着眼一口气讲了几百个不愿意,像在对着二小姐发什么毒誓。待再回过头来看,黄菲菲早已没了踪影,只余下那牛皮灯的气味久久围绕。

  次日,吟香便带着两腿蚊子块及满腹的秘密与恐惧,算计着如何逃离黄家。虽然每天还在做事,心却已飞到心上人身边去了,耳边回荡杜春晓暧昧的祝福:“姑娘以后花钱可大手大脚,不加节制,财运旺着呢。”

  青云镇的天空蓝得逼人,吟香怀里揣着那一千两百块钞票并几个金锞子,站在河桥口等她的最爱,直等到半夜,才见一个人影正往河塘台阶上张望。

  那必定是了!

  她满心欢喜地从河边半人高的荒草地里直起身,拼命向那人影挥手,已顾不得嘴巴干渴发不出声音。那是一张灌满幸福憧憬的笑脸,她便是带着这张表情面具倒在草丛里,脑壳上紧紧咬着一把利斧。蟋蟀仍在不停地叫着,与她的喜和惊混成一片血光。

  【8】

  夏冰被雪儿的娘迷住了,当秦氏端出一盆雪梨片来的时候,这女子的风情,不是挂在皮相上的,却是耗尽心力去收敛,反而愈发楚楚可怜。和女儿的俏丽娇媚不同,她的美是往里去的,外边只透了一点边,宛若彩光透过玉瓶薄壁略微散放一些,便已是惊艳。这样的女子,不是抓男人的魂,却是抓男人的心,魂落了还可以再拾,心却是一生一世的托付。这样的女人,至今还留在小镇子里,是幸也不幸,倘若放到繁华地去,怕是已掀起几番风雨,而将人生封锁在荒凉地里长草,又是另一种残忍。

  怪道青云镇上的男子,每每在酒馆聚首,便长吁短叹,讲某个女人留在这里实属暴殄天物,欲问姓名,却怎么都不说出口,像是已形成默契。她这个人是在他们心底里的,无须指名道姓,各自都是明白的。唯夏冰年纪太小,总听得有些懵懂,斗胆问一声便会被李队长打头,讨声“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女人”那样的骂,所以他后来赌气不问。

  秦氏开的油盐铺在镇西,与镇东的夏冰家宅确实离得远了,且夏母见他往镇西跑便揪住他耳朵往死里揍,自童年时便这样,愣是用拳头将西埠头隔成了“禁区”。成年以后,夏冰总还是要去镇西巡逻办事的,只每每经过那酱气鲜浓的油盐铺时也从不留心进去。偶尔目光扫进店里,沿着那积了青苔的砖地往上瞄,柜台后头那枚纤瘦的侧影,如枯墨点画的一般。他急忙抽回视线,怕污蔑了那墨画,此后亦惦记着不要看清她的面目,只怕这一看,酒肆茶楼里绘声绘色的香艳奇谈便会多融入他的一份相思。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命薄也怨不得别人,只求小哥儿能及早破了案子,让她瞑目。”她声音是哑的,眼神却亮,像黑湖里漾着两簇火苗。

  话虽有些淡,灌进夏冰耳朵里却成了热流,他浑身酥麻地坐在那里,拼命压抑掏心掏肺的冲动,只求她能多待一刻,起码不要找理由进里屋去给瘫痪在床的男人清除喉咙里的痰液。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么矜贵的女人,命会薄成这样,以至于同样几近绝世风流的女儿也被牵连进去,摆脱不了美丽无用的符咒,上苍仿佛是拿非凡的品貌交换走了她们全部的好运。

  欲再问些什么,她已闭口不谈,家里只将客厅简单布置成灵堂,烧元宝蜡烛的火盆早已端在外头,贡桌上的照片里,雪儿木着一张脸,丝毫显不出生前半分的姿色。那眉眼儿糊成了墨点,呆然直视前方,系对相机完全不予信任的表情。可怜到最后,那美丽都只能凭旁人的记忆,口口相传,成为所谓的“故事”了。秦氏是否也得如此下场?每每想到这一层,夏冰便心如刀绞。

  雪儿的父亲田贵,原系天韵绸庄里做搬运的伙计,有一次布料出仓,搬运的时候整一车绸缎倾倒,将他下半身几乎压断,从此苦了这风华绝代的母女两人。黄老爷看他们一家可怜,抚恤金给得颇丰,还将雪儿收进屋子里做大丫鬟,算是多少有些抵偿。这件事,成为青云镇上所有男人的痛,当美丽的东西变成“圣物”,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唯独夏冰这样未尝过女人滋味的,尚且怀着满心的崇拜,丝毫没有站在对方的位置做体贴的情欲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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