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
“看来这个贼一直躲在这里。”乔副队长回头跟夏冰讲。
“可既是贼,又为何要在这里安家?”夏冰忙不迭逃出暗室,倒肯在尸体旁边转悠了,那里空气相对还好一些。那尸首身上穿的青布短褂已辨不出原色,破成条条缕缕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生锈的铜钥匙,长发垂及胸部,两只手上的指甲焦黄曲卷,形同魔爪,那酸臭气与血腥气混在一道,更是令人作呕。
“不,这不是贼……”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黄天鸣突然发话,他像是浑身疲惫,颤巍巍走到尸体旁边,俯下身,将铜钥匙拿在手里,“原来他是薛醉驰啊。”
李队长突然大笑一声,摇了摇头,只说是“太巧合了”,这反应更让杜春晓与夏冰摸不着头脑。
乔副队长在夏冰耳边说了句:“原来藏书楼的原主人一直在这儿躲着,可真是爱书成痴啊!”
夏冰恍悟,原来将宅院连同藏书楼一齐拱手相让的传说人物真名实姓唤作薛醉驰,竟一直藏在楼内,从不曾离去,于是内心不由浮起一些敬重与悲情来。
“这个薛醉驰,死赖在藏书楼就赖吧,为何脸上还弄得乱七八糟的?怕跑出来弄东西吃的时候被人认出?”杜春晓紧挨夏冰站着,耳朵又尖,乔副队长的话竟一字不漏听进去了,当然,对方也并未对她有什么避讳,知道这是早晚要被公开的秘密,弄得不巧,还会成为青云镇上的一段传奇公案。
只是可怜的黄家三太太,竟被一个书痴吓疯。倘若从黄天鸣盘下这藏书楼的时间算起,此人竟在楼中潜伏了二十四年!难怪成了这副地狱罗刹的面目。
李队长刮了一下杜春晓的鼻子,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了吧。薛大老爷有白癫风的毛病,我们那时背地里还喊他‘白爷’呢。白爷,一路走好啊!”
在场上了年纪的几位,包括杜亮在内,竟都站在那形容可怖的尸体跟前默哀,像是急着缅怀。夏冰与杜春晓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他们收了尸,清理了场地下楼,见白子枫与黄莫如竟等在楼下的太湖石那里,一脸的焦急。
“白小姐怎么来了?”杜春晓装得与白子枫亲近,满面堆笑地上前来,还握住对方的手。
白子枫显然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友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笑道:“是二少爷叫我过来的,说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受了伤,要治一下。可来了便只给二太太的头皮止血上药,三太太也不见个人,二少爷说人被关在藏书楼里了,要悄悄儿地去,所以我们两个才选了半夜过来,谁知还没走到呢,楼里便有了大动静。我们怕被发现,吓得不敢进去,只好躲在这假山后边听动静。后来说是楼里死了人了,二少爷叫我在这里等,他自己进去看。这不是,刚刚二少爷把三太太扶出来了,三太太好像不大对头,嘴里一直说自己杀了人,二少爷脸色也难看,都没来找我,竟自己先扶着三太太走了。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站在这儿看看情况,后来就见保警队的人也来了,难不成真是死了人?”
白子枫这一番行云流水的解释,让杜春晓恍惚见到另一个自己正坐在书铺的柜台上解牌。听完后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讪讪笑着,说不上半个字。
“喂!发什么愣?”黄梦清在后边推她,她才缓过劲来。
“咦?我听夏冰那呆子说,之前丫鬟死了,你们都不来现场瞧的,现在怎么好像个个都来了?”杜春晓面朝垂着头低声交谈的黄莫如黄菲菲兄妹,随口问道。
黄梦清冷笑回道:“哼!也不知哪个要事儿的,说我们黄家人冷血,死了谁都不关心的,所以如今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要做番样子出来。”
“言下之意,若楼里死的是三太太,换了往常,你是不会出来看一眼的?”杜春晓问得很刁钻。
“就算要看,也自会等出殡那天看个够,那时的死相经过装扮,才能见得人。否则看他们刚死那会儿的模样,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死人若会照镜子,自己也要尴尬的,何况还要被大家参观?所以我是不要看的。”
黄梦清这一番理论,杜春晓由衷表示赞同,而且更觉有这样的朋友是此生的幸事之一。
※※※
这一夜,黄家上下大抵近半数的人都会失眠,另有一些睡得香的,则是对藏书楼凶案另有见解。杜春晓与黄梦清却系归类在前者里头的,一是晚上异常闷热,蚊虫还能从纱帐眼里钻进来骚扰,一个时辰下来,二人腿上已被自己抓得伤痕累累。幸亏白天都是穿长裤出来的,若要像普通人家的女子,成日卷起裤管蹲在河边洗衣裳倒马桶,恐怕会羞到无法见人。
“你何时知道这些事是我娘搞的鬼?”
“从她吃出钉子来的那刻起就知道了。”杜春晓“痒”不欲生,手指甲里也塞满了皮屑。
黄梦清给了她一个白眼,笑道:“你这又在吹牛了。”
“真不是吹的,你老妈自作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杜春晓龇牙咧嘴地抓着痒,表情颇不服气,“第一,这盘银鱼蛋羹是放在桌上大家一起吃的,除了你我之外,谁都有可能吃到那枚钉子,包括张艳萍的宝贝儿子,她怎么可能冒这个险,让儿子吃到这个呢?”
“那你可不知道,慕云最讨厌吃蛋做的东西,完全有可能不碰。”
“那黄老爷呢?他也有可能吃到。”杜春晓也横了黄梦清一眼,眼神兴奋,“第二,钉子混在蛋里头,是会沉底的,所以蒸出来的东西,那钉子必定是沉底的,吃的时候,勺子不舀到底是断吃不到的。我看到那碟蛋羹,直到你娘吐血的时候,也不过只被舀了表面上浅浅的一层,不过吃过几口罢了,怎么就可能咬到钉子了呢?”
黄梦清不再申辩,只仰面望着床顶。
“第三,这钉子比鱼刺要大许多,也硬得多,牙齿一碰就尝出来了,哪有人这么傻,还会咬得血淋淋的?难道你娘不会吃鱼?不用说了,这必定是她自己演的一出戏。”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演这个戏?伤了自己,也不讨好儿。”
“这就是我当场没拆穿她的原因啊,就因为想不出原因来。”杜春晓重重翻了个身,整个床都摇晃起来,“不过,看今天这阵势,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你娘的下一步是怎么走的呀!原来她是要陷害三太太,顺便把二太太也绕进去了。你娘这招够狠!”杜春晓盯着黄梦清小眼睛上的短睫毛,已是乐不可支。
“你可不要乱说,我娘能有什么阴谋?”黄梦清真的有些动气了。
杜春晓像是浑然不觉,继续道:“那你说,那甲套是在陈大厨的换洗衣服里被发现的,那洗衣服的是谁?”
“是二娘房里的下等丫鬟红珠,黄家的衣服是几个外屋的丫鬟轮流洗的,昨儿正巧轮到红珠,她说洗的时候从里头掉出来的,所以当下就去禀告了二娘。”
“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