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病
「但是我们都有钥匙,所以一下子就多了十几个可能人选。」婉伶姊接上我的话,她转身面对礼堂,「我最初也想得很单纯,只想著考卷会回到那些孩子们手上,後来才想到你和郭老师也可能看到。」
「我不懂的是,你怎麽能找到留言的对象?考卷都弥封了,连哪一个班级的都不确定。」
婉伶姊低垂的视线扫过一楼观众席,缓缓说:「我挑的是空白最多的考卷,没有特定想写给谁,只要是和羊的孩子……不,真的说要写给谁的话,也许我只想写给她……」
我走近她身旁,婉伶姊双手轻抓栏杆,上半身微倾向前,凝神看著我不确定的方向。
「她……所以她收到了,第四次模拟考就没有後续?」
婉伶姊摇头,稍稍抿嘴,然後回答:「我不知道後续了。」
我愣了,脑中浮现女孩们挂在嘴边的「幽灵」,随即在心中摇头,婉伶姊不会真的相信幽灵能附身……吧?
「每年到这一个夜晚,和羊看起来都像是进入同一个时空,你知道吗?广场那棵圣诞树已经至少……」她歪头数算,「……有三十多年历史了!」
很难想像这样一种感觉,在我尚未出生的年代,就有一群青春少女在相同的夜晚坐在这间礼堂中,台上也许还唱著相同的旋律。
「曾经有一年,一个原本应该跟同学一起上台的二年级生在登场前消失,同时台下一个三年级生也离开了座位,那一晚过去後,失踪的二年级生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婉伶姊抬头侧望,这一次我清楚看到她浅浅的笑,「三年级生还是过著相同的生活,在教室与风中任意来去,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的背後,一直有一双眼睛看著。」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有些迟怯地问,「而你……就是那双眼睛?」
婉玲姊摇头,然後说:「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真实了。」
楼下响起掌声,楼上则陷入沉默,我转头聚光灯焦点,班牌上的数字已经进入後段,是时候我们该回到学生旁,已经确定考卷故事──或她口中「幽灵」──背後的手,绵延三个月的事件已经完结,可以回去在导生右手边最前排的日常位置。
但我还是开口:「婉玲姊,如果哪一晚的後台对你已经不是现实,为什麽要在这个时候对孩子们提起?」
她垂下头,穿著白布鞋的脚轻轻点地,代替看不见的表情具现化思考,然後摇头,马尾在颈子上晃动,落下一侧,分不出是不能说或不知道。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不只问著婉玲姊,也问著这段时间我不懂的种种心情。
她抬头,看著我的神情是熟悉的温柔,一边做出的动作却是摇头。我咬住下唇,几乎要转身下楼,但在脚步移动前,盘桓多时的好奇终於抢先坚定。
「请你告诉我,拜托了!」我弯腰,「不管当初是为了谁写的,我都看到而且也被『她』与『你』深深纠缠,甚至──我不知道是好的或坏的──影响了一个女孩。在这个状况下,我无法说服自己布幕已经放下,也许这完全不是你的本意,但……我想这是请求吧?」
头顶感觉到温度,然而只是一瞬,接著一双手扶起我的肩膀,我抬头到直视婉玲姊双眼的角度,她下垂的眉弯与浅扬的嘴角让我怔在此刻。
「这其实是很无聊的事,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星期二放假那一天,也许你能带我前往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