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金翻倍，损坏的一切设施都会包含在里面。”邓肯拍了拍手，手下人立刻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
　　“里面有一些提纯过后的金块，”他开了个玩笑：“当然，你也可以拿走文森拿出来的东西，作为赔偿。”
　　“不需要喝酒。”
　　手下人适时地揭开袋子，露出里面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块。
　　还有散落一地的，文森拿出来的金块也都被他们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没有人添柴禾，壁炉里的火焰小了一些。
　　煤气灯亮着，照亮桌面上一字排开的沉重金块。
　　提纯过后的金块颜色鲜亮，泛着独属于金属的冷光。浓稠金黄得像是流淌的蜂蜜，边缘涂抹上浅灰色的阴影。
　　是一大笔财富，能支付得起旅馆里一年的经营开支。
　　言川盯着桌面看了看。
　　也仅仅是看了看，判断一下剧本里的邓肯到底拥有多少财富，随手就能拿出来。
　　然后他再次摇摇头。
　　“不需要翻倍，”亚裔店主指了指地毯上缺失的那一块：“毯子是从最近的镇子里买的，雨停之后你们可以买一块还回来。”
　　“另外，”言川对上邓肯的眼睛，和他说：“旅馆不参与旅客的争执，也不希望再发生‘意外’。”
　　拒绝了邓肯翻倍赔偿的提议，也没有拿走任何一块金子，纤细漂亮的年轻亚裔只是表示他们需要赔偿的只有弄脏了的毯子。
　　被几次拒绝，邓肯扯了扯嘴角，有点意外地说了句“好”。
　　比起能卖出天价的金子，漂亮的亚裔店主更在乎他的毯子。
　　不光不害怕，还向犯罪了的旅客这里不欢迎“意外”。
　　邓肯不由得再次把视线落在亚裔店主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视线里少了几分打量，多了几分探求。
　　目光扫过年轻亚裔姣好秀气的脸颊，在那双漆黑莹亮的眼睛停留了一下，邓肯忽然笑了。
　　“好，等雨停。”他说话语调像是在念诗，比起刚刚缓和不少：“我们会开车去购买毯子。”
　　言川点点头，不说话了。
　　邓肯没有提他说的“意外”，但看着也不像是会再忽然开枪伤人的样子。
　　言川认为邓肯开枪击杀其中一个带路的淘金客是为了警告文森。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暂时来看这个矛盾和旅馆里其他客人是无关的。
　　言川不说话，邓肯也保持着沉默。
　　被阻拦下来的年轻警员被邓肯的下属提防着，双双拦住他的去路，警惕他掏枪的意图。
　　亚修更不可能再说什么，这个年轻力壮的雇员很听店主的话，忠诚沉默。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直到木质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人下楼了。
　　脚步声并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在场的人不由得移开视线。
　　下楼的是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年轻男人。
　　高瘦，黑色卷发，淡褐色眼睛。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单片眼镜，细细的金色链条挂在上面，垂在下颌处。
　　长相英俊，气质温和，眉毛微微皱起来，有点钻研学问的学究气质。
　　男人下楼，在乱糟糟的大堂里站定。
　　“发生什么了？”下楼的年轻男人擦了擦镜片，重新架好之后问。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落在半躺着□□的文森身上停留了一下，抬了抬眉头。
　　然后他的目光顿在身为店主的黑发亚裔身上。
　　言川抿唇。
　　“我刚才在休息，”后知后觉下楼的旅客解释自己为什么下来：“被枪声惊醒了，看见有人上楼想问一下，但他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纠缠了我一会。”
　　旅客遇到问题，第一个应该问的是店主，不过大厅里还有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员，旅客于是又把视线转过去。
　　被围住的布兰登想了想，把刚刚发生了什么的事情告诉这位后来下楼的旅客。
　　言川也解释了几句。
　　听着他们的解释，卷发男人露出惊异的神情。
　　他的胆量也不小，要不然也不会在连续听见两声枪响之后还下楼查看情况了。
　　言川垂下眼睑。
　　好在邓肯并没有表示什么。
　　出乎言川意料的，这名后来下楼的旅客听完他们说的话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折了折袖口，把小臂露出来。
　　“那你们打算把他就放在这里？”旅客露出不太赞成的眼神：“天气潮湿，他的伤口也许会腐烂、发臭。”
　　“也许还会引来密林里的虫蚁，那很难处理。”
　　邓肯不置可否。
　　“你是医生？”
　　面对开枪者的质问，卷发男人摇摇头。
　　“我是植物学家，伯克利，来这里采集植物。”他解释了一下自己：“但我随身携带了一些医疗用品，也学过应急治疗方法。”
　　言川不由得多看了伯克利几眼。
　　他是对文森没什么好印象，但觉得邓肯更加危险。
　　伯克利说自己是植物学家，还会治疗，身份听起来可比淘金客安全多了。
　　“雾山森林下雨的时候可没人能出得去，”伯克利像是对雾山森林很了解，直白道：“这场雨至少会下一个星期，到明天就会无法通行。要是因为他吸引来什么，别人也出不去。”
　　“所以……”伯克利顿了一下：“你们确定不需要对他的伤口再处理一下？”
　　伯克利上楼去取医药箱之后，文森被抬到一边。
　　他是来研究植物的，带来的药品也只是为了应对长途跋涉中的问题，止痛药的剂量很少。
　　绷带倒是有，在邓肯的默认下，伯克利拆开了他们胡乱给文森包扎的布条，消毒之后换上干净的绷带。
　　布兰登警员在一旁协助。
　　他没有办法捉拿犯人，律法在迷雾森林里也得不到实施的机会，只好在这个方面帮帮忙，履行自己作为警员的职责。
　　言川给他们倒了点烧好的热水。
　　等待的时候，言川看了看窗外。
　　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乌云浓重。天际几乎和森林连成一线，呈现灰蒙蒙的深绿，浸染水汽的冷风拍也似的击打着窗户。
　　暴雨将至。
　　雾山森林雨水多，路况复杂，下了暴雨的时候就算是开车也不好通行，只能等到天气转晴的时候。
　　也就是这场暴雨持续多少天，他们这群人就得在森林里被困多长时间。
　　随身携带武器的淘金客，年轻情侣，带着孩子的中年夫妻，独身警察……现在还有一个植物学家。
　　因为大雨，不得不困在此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保持古怪的平静。
　　当然，言川抽到了店主的身份，也没有办法离开。
　　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文森被邓肯的人带走了。
　　邓肯在上楼之前大雨已经下了，旅馆的门窗紧闭，豆大的雨滴伴随着轰鸣的雷鸣声如约而至。
　　哪怕关好了门窗，旅馆里的也温度降下来，全靠生了火的壁炉起着一点取暖的作用。
　　邓肯没有多停留，他只是站在言川面前告诉他自己的承诺还有效。
　　言川轻轻点头。
　　等邓肯他们上楼，大堂里空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然后言川检查了一下门窗的木栓有没有拴好，另外又加了一层，防止大风吹开门窗。
　　暴雨天气他们需要做好防护，要不然整个旅馆都会被雨水侵袭。
　　“上楼吧，”言川转身对布兰登和伯克利说：“楼上的房间都有壁炉，可以取暖。”
　　雾山森林天气湿冷，所以旅馆每个房间里都会有炉子。
　　呆在空荡荡的大堂还要冷一点。
　　警员先生和植物学家点头。
　　旅馆一共有四层，房间很多，最顶层是放置杂物的阁楼。
　　这一批住进来的旅客并不多，只占了二楼的房间，而言川和亚修是住在三楼的。
　　二楼里的房间早就紧紧关上门，里面连声音都听不见，应该是还沉浸在害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