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
他只记得从心道人和他说过,他是在一处山涧里捡到的他。
他那时躺在水滩边上,浑身湿淋淋的,面色苍白。
从心道人一度认为他那时已经是具尸体了,但没想到他把他捡起的时候。他竟然还一息尚存,似乎是上天让他命不该绝似的。
从心道人觉得与他算是有缘,于是就把他救了回来收作了徒弟。
但那时白修年幼又全然失了忆,他对自己的来处也没有多少执念,后来修了道性子也更是平和,只觉得万事皆有缘法或许该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自当会记起的。
可现在想来,似乎是要到了该记起的时候了。
于是他回来之后碰见了从心道人便一直欲言又止的想问些什么,但还没问出口便被顾阙拦住问事情了。
顾阙和从心道人今天也各带了一个人在杨家镇上寻查了一天,回了旅店之后各队的人在房间里交换了一下情报。
顾阙今天带人摸排了一下杨家镇内阵法的痕迹,而从心道人则一直在研究出村的方法。
陈久也把他们和白修探查到的事告诉了顾阙,并且还着重的说了一下今天在镇子上遇到的杨半仙。
顾阙今天带人在镇上其实也没探查到多少阵法的痕迹,他们倒是探查出了些许魂力的波动,支撑整个杨家镇的似乎不是某种阵法而是某种强大的法器,但具体是什么他们却不得而知。
听到陈久说的杨半仙,顾阙还是有点吃惊的。
杨半仙说是认识他,但顾阙脑海里却压根没有这号人物,他扇着扇子在原地溜达了半天,虽然他记忆力尚好可他还是记不起来有关于杨半仙的分毫。
而一旁的从心道人也表示这号人物自己也没听说过。
从心道人今天带着异事处的人在杨家镇的各个出入口都转了好几遍,甚至他们还坐在镇子口的大树下亲自守了一天,看着镇里的镇民从镇里走出又回来。
但当从心道人每每想跟着镇民一起出去的时候,他又会在镇外的那一堆迷雾里兜兜转转的回到村子。
他尝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无奈的发现他们确实走不出这个镇子。
而他也尝试过去询问那些走出去的镇民,但镇民们提起出镇子这件事却都会像是集体失忆了一般,他们怎么也说不清如何出去的以及如何回来的。
最后从心道人查探了一天,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暂时确实没法走出这个镇子了。
众人在旅馆的房间里把他们搜集到的情报线索一总合,没有见过“杨半仙”的其余人都对着陈久口中的杨半仙产生了好奇。
先不论他是否真的是一个江湖骗子,他既然能说出他们是从镇外来的异事处人,那就证明,他对于杨家镇所发生的事是知道一些关键的,终归不会像是那些镇中浑噩度日的村民那样一问三不知。
最后众人聚在一起依据这些得来的情报商量了好一会,最终顾阙拍板准备明天众人一起去杨半仙那里再找找其他的线索。
一群人汇集完线索讨论完之后,陈久和甘离从顾阙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
旅馆外下起了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可能是下了有好一会了,淅淅沥沥的没一个断的时候。
陈久和甘离出房间的时候,走廊外的雨越发的大了,雨幕激起了层层的水汽掩盖了青山和城镇。
四野里都是暗的,陈久乍一恢复了五感此时闻着空气中的水汽都是新奇的。
但甘离却望着廊外的雨幕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场雨下的蹊跷。
明明傍晚时还是晴天没有一点天阴的迹象,怎么入了夜便下起了雨,他伸手去接廊外的雨,那雨滴带着莫名的寒气,甘离一接只觉得寒气入骨。
可虽然他觉察出了蹊跷,但却始终不得而知蹊跷的细处在哪。
想到这甘离看了一眼身旁看雨的陈久,又回望了一眼房间里的顾阙。
只见顾阙握着扇柄,望着窗外的雨也皱紧了眉头。
众人回屋之后,甘离照例为陈久的躯体擦起了身子。早晨他俩留下的棋盘还在陈久脸上呆着,到了晚上也没消的掉,甘离花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擦去陈久脸上的棋盘。
他擦的时候陈久就支着脑袋在旁边望着甘离擦身子。
这一幕属实有些诡异,而现在陈久重新有了五感,他甚至伸出手来就能碰到自己的躯体,像是被一分为了二,躯体和灵魂之间再没了相融的空隙。
陈久一边戳着自己的脸,一边望着给自己擦身子的甘离发着呆。
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神游着天外,最后想了一圈还是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是怎么突然有了五感呢?如果杨家镇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泥石流吞没了,那现在镇子上的人是人是鬼呢?他们也有五感吗?自己是被他们同化了吗……
陈久望着甘离认真的侧颊,稀里糊涂的想着。
他原本还在戳着自己的脸,但戳着戳着就换了地方,陈久捏了捏甘离的耳垂望着那块小小的耳垂渐渐在他手里红的发烫。
甘离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陈久嘿嘿的笑着,但却也不撒手仍旧摸着。
而正在此时陈久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话头。
那声枪响像是在不远处传来的,在满布着雨声的夜里奇异的荡出了很远的距离。
甘离放下了手中的毛巾警觉的站起了声,他拉开窗帘从玻璃窗中眺望着镇上枪声传来的方位。
而陈久却觉察到了屋子中的不对劲,窗外的雨越发的大了,而屋中的摆设却渐渐随着雨幕的落下变得扭曲了起来。
屋外的雨声如同湍急的河流,周遭的时间和空间像是在某一刻被齐齐加速了。
陈久搓了搓手也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他似乎听见了在雨幕之中某种轰鸣之声,像是一列即将驶过的火车,又或者是一群奔驰的烈马。
陈久与甘离站在窗边对视了一眼。
“你听见了?”
陈久问。
甘离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走廊传来了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间的木门被人拍打的哐哐作响。
“快出来,快出来,泥石流从山边下来了!”
门外敲门的是顾阙其中的一个手下,陈久连忙开了门,只见那人指着走廊的尽头有些惊恐的说着。
“雨太大了,生了泥石流,四面山上都是泥石流,顾部长让我们快走。”
话说完他便连忙去拍下一间房的门了。
听完来人的话,甘离连忙抱起陈久的躯体,背起了一旁的包。
在轰鸣声中其余的人都被从睡梦中叫醒了,但下了楼众人才发现那泥石流已经吞噬完镇子边缘的几户人家了。
在越发加大的雨势里,雨水挟裹着泥浆使四面的泥石流越滚越大了。
下了楼的众人连忙发动了汽车,这时他们惊异的发现整个杨家镇竟没有半点声息,那些白天见到的楼房与建筑此时空洞的伫立在雨中,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失了魂魄被漆黑的四野吞噬的一干二净。
开车的人怒吼着让众人上车,汽车的大灯和引擎声破开了雨雾。
在如此阴冷的雨里符咒并不好使,汽车竟成为了最有效的工具。
陈久和甘离上了车,开车的是顾阙从异事处带来的人。
白修抱着半夏坐在车后座,他望着车窗外不远处倾泻而下的泥石流脑袋还有些发昏。
“怎么回事?”
他问。
陈久望着不远处被泥石流吞噬的房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可能是十几年前的那场泥石流。”
他猜测到。
开车的司机踩下了油门,他也听见车后座陈久的猜测了,但他望着挡风镜前瓢泼的雨幕还是忍不住低声的骂了一句,他招呼着车内众人坐好便发动了引擎首当其冲的窜了出去。
红色的车尾灯在雨幕里刮出一抹艳色的虹光,但出村的路此时却还被迷雾吞噬着,即使坐上了车村口的路也是一条死路。
甘离一上车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可他们眼下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不试一试那么他们便会成为下一个被泥石流掩埋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