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的礼物
辛久站在床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思考,不知不觉就入了神,没发现姜何已经从客厅的沙发上起了身,径直朝卧室走过来。
直到姜何走进来,并且“咔哒”一下把,卧室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辛久才像听到催眠终止的指令一样,如梦初醒般扭头,从还打着绺的湿发间看向姜何。
姜何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非常有限的表情,眼睛微微垂着,一只手还收在背后,握着已经关上了的门把手。
姜何就这样站定了,背靠着卧室门,抬起头来看着辛久;眼神里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警惕。姜何紧紧握着门把手,像是在阻挡门外什么东西冲进来,或是阻止里面的什么人出去。
辛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作此联想,略显紧张地动了动喉结。
没办法的,总要有人打破这个寒冷到快要结冰的氛围。
辛久咬咬牙,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朝姜何抬了抬嘴角,调侃道:
“干嘛啊哥?这是要‘瓮中捉鳖’吗?”
姜何愣了一下,他还没这么容易进入玩笑氛围,一时间有点接不住辛久的话,心虚更甚,眼神不住地漂浮闪动。
辛久也没办法了,沉默着把头顶上擦头发的毛巾拽下来,悄悄绞在手里,暗暗使劲掐着,聊以缓解卧室里几乎要淹没一切的尴尬。
姜何干站了好久,才勉强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我……我就是想说,我不是gay。”
“噢——”辛久赶忙把话接住。虽然没想好要回应什么,但这可能是辛久能抓住的,唯一一个能让气氛回暖的契机了。
辛久再次故作轻松的笑了两声,顺着姜何的话接着说:
“我也不是……所,所以呢?”
姜何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抓了一下头发:
“不是……我……你别误会,我不是对gay有什么偏见,就是怕你多想,觉得不舒服或者怎样。毕竟我们这几天不是一直睡在一起嘛……”
“啊……”辛久也紧张起来了。这是要说到正题了吧,要让自己挪地方了吧!辛久不由低头看了看床上的枕头和被子。
也是,毕竟姜何是房间的主人,也是一开始促成这个局面的人,由姜何来开这个口确实更合适。
辛久于是轻轻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收了声,等姜何继续说下去。
“我妈说她很了解我,其实也不算。我们已经很久不住一起了,我平时很多事儿也很少跟她说。她说什么看到我的眼神动作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纯粹是无稽之谈,太夸张了。”
姜何说话忽然变得顺畅起来,要不是语速越来越快、越说越飘,辛久甚至听不出姜何的情绪异常:
“今天这事儿就是误会,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妈不了解,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吗?我们就是正常的熟人朋友关系,是住在一起的室友而已,没别的了。”
所以呢?辛久面如菜色,有声无力地缓慢重复:“没别的了……?”
辛久没来由地觉得烦闷。那现在到底是要把被子抱走,还是要干站着,还是要说点什么啊!辛久内心连连哀嚎。姜何啊姜何,好歹是个老板,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辛久步入社会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让他无计可施的场面了。
“嗯,没别的了。”姜何肯定道。
辛久抬起头,细细端详姜何的表情,想从中尝试获取一些指引,一些关于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暗示。但姜何是如此吝啬于展露哪怕一丁点的潜台词,辛久能从这张脸上读出的信息十分有限。
姜何神情坚稳,面无异色;面对辛久迟迟没移开的目光,也只是询问般轻轻抬了下眉毛。
辛久觉得,姜何就像是好莱坞商业片中的绝对权威人物,正在用低沉且不容置疑的语气说:“Are we clear?”而辛久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喽啰而已,此时只有战战兢兢地回答一声“Yes”的份儿。
“好的。”辛久抿了抿嘴唇,强作镇定地做着实际上没意义的总结:“熟人,朋友,室友,嗯。”
“嗯。”姜何满意地点头:“误会而已,讲清楚了就好。那我们现在关灯休息吗?或者今天过生日的某人,还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
辛久怔了一下,随即低声笑了;像是终于松解了一身僵硬的肌肉,抬起一只手搭在额边,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我的心愿,就是希望今天的事全都没发生过。”
姜何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听辛久接着说:
“我们都忘掉吧。今天真的太混乱了,感觉像是我的人生卡了一天Bug。所以明天去店里之后,我们就当前一天都失忆了吧。这就是我的愿望了。”
姜何的眼神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心脏也莫名有些不安分。姜何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跟辛久一起住的这些时间里,只有现在,辛久才在真正地敞露自己的内心。
“现在我们睡觉吧。”辛久冲姜何软软地微笑,像一朵花瓣很薄很脆弱的花,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精神:“我想快点走到明天。”
关了灯,在姜何的身边睡下,辛久再一次,如前一个晚上一样失了眠。
如果一开始辛久还算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去自己原先的卧室——那么现在,重新在姜何卧室睡下的辛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辛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为什么这样毫无异议地躺下;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姜何仍旧留他一起睡,今晚明明晴朗得一丝薄云都没有,更不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暴雨。
但在姜何关灯躺下的一瞬间,辛久忽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解释。
那么难以置信,那么荒诞不经,却又那么严丝合缝,逻辑完美。
熟人?朋友?室友?
辛久足够清楚,他见过姜何如何跟赵以温相处,也见过他如何跟许斯哲相处;但都不是跟自己相处时的样子。
在自己面前,姜何会做出各种难以理解的行为;会表现得过分善良,过分关照,过分大方……甚至在面对自己的小聪明时,姜何作为一个高知分子,也会显得有些过分愚钝。
只是这些细节都太小,像雪山上不起眼的雪花;直到雪崩的时候,才全部一起劈头盖脸地掉下来。当头一棒般,让一切都显得恰当起来。
偏偏就只有这一个猜想——这个关于“爱情”的、在今晚由姜何的母亲提出的猜想,才能把这么多的不合理引向合理。
可现在,辛久非但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本就不该存在的生日,果然是个诅咒吧……
忘掉吧,从头到尾。
从那句“生日快乐辛久”,到那句“晚安好梦”,都忘掉吧。
辛久按紧了胸口猛烈跳动的心脏,强压下心头如潮般泛起的不安,颤抖着紧紧合上了眼帘。
第30章 29.效率警报!
遇到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况,辛久有个百试百灵的方法——让自己忙碌起来。
当每一秒都有事情做的时候,自然没时间思考那些想不出来的问题。
辛久从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一秒都没闲下来过。起床、洗漱、吃早饭、去店里、剪根换水……上午的时间轻轻松松就过了大半。
虽然累,但辛久却有一种久违的、终于喘上了气的感觉;似乎真的摆脱了“生日诅咒”,到了新的一天,从头到脚都神清气爽。
按照惯例,处理完花材,辛久该用店里的工作手机更新几条朋友圈动态,回复一些非工作时间收到的信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苍天故意跟辛久开玩笑,手机屏幕一亮,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财神图锁屏,居然变成了一束插在花瓶里的玫瑰……
怎么还带这样内涵人的?
辛久一愣,蓦地失笑;转头去看正在工作台泡花泥的赵以温:
“哥,我们店不走‘八方来财’的风格了?”说着,把手机屏幕冲赵以温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