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Gray
鼻尖扫过向导柔软的发梢,格雷脸上一热,但古铜色的皮肤帮他很好的掩盖了两颊的红晕。
趁林辞还没起床,他早早地带着缺少导热油的电暖器前往丹增嘉措的“办公楼”。
修好电暖器后,格雷在回宿舍的途中遇到了摔倒在路中间的老人。
天还未亮,时间尚早,冷冷清清的城区道路上只有高大的哨兵和矮小的老人。
老人身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装着盐的彩色麻袋,四周还散落着几个用布巾包裹的卷筒。大概是拿的东西又多又重,她不小心摔了跤,扭了脚。
这个年纪的人摔一跤有时候是会要命的。
格雷没有多想,上前帮忙。
即使穿着藏袍,哨兵也与当地人明显不同。
起初,老人惊恐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顾自己受伤的脚踝,就要向哨兵跪地磕头。
然而,在哨兵帮她拾回了所有卷筒,提起她的麻袋,半蹲在她身前时,老人愣住了。
她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哨兵竟然是这样的。
后来,格雷拿着老人的东西,将她背回了家。
为了感谢哨兵,老人从简陋的卧室墙缝里抠出一卷零碎的纸币,一瘸一拐地走到帮自己收拾盐袋的哨兵面前,硬要把钱塞给他。
哨兵不收,老人便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格雷可以轻易挣脱束缚,但老人的脚还伤着。
最后,他拒绝了纸币,从厨房的蒸锅里取了一枚包子,用油纸包好——昨晚,他发现向导对肉干和糌粑并不怎么喜欢。
老人显然并不愿意用一枚包子打发自己的恩人,格雷只好连说带比划地与她鸡同鸭讲了好久,才让老人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需要钱,他只想为他的向导带回一份易消化的早餐。他的向导对他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在老人想回去多给哨兵拿一些食物的时候,格雷溜走了。
“她知道你是我的向导。”格雷红着脸对林辞解释。
“知道我是你的向导?”林辞加重了“你的”二字,揶揄道。他看不出格雷脸颊的红晕,但他能看出哨兵眼中一闪而过的羞赧。
另一边,扎西次仁同老阿婆的交谈也结束了,老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拄着拐,蹒跚走回屋子。
林辞捧着搪瓷杯,跟在格雷身后准备离开,却被扎西次仁叫住。
“喂,你们、等等。白玛阿婆,有东西,要给你们。”应该是从白玛口中得知了早些时候的事,扎西次仁说话的口气不再同先前那样冷硬。
还有东西?
两人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老人的身影又从拐角出现。一条白色的哈达在风中摇曳起舞,光滑的绸面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闪闪动人。
伤了脚踝的老人,步履蹒跚,林辞先一步想要迎过去,制止老人继续使用伤脚。扎西次仁却再次拦住了他的脚步:“白玛、说,你们不能,去。要等她过来。”
哈达是藏人用来表示感谢与祝福的物品。林辞却是第一次知道必须要在原地等人过来。
捧着洁白哈达的老人走走停停,渐渐靠近路口的三人。
林辞这时才发现,老人口中念念有词,是一段段急速而沧桑的吟唱。
赠送哈达原来是要这样吗?
林辞只在书中看到过有关卫藏地区的信息,看着迎面而来的老人,他心中一阵新奇,一阵感动。
弯腰,垂首——雪白的丝绸被老人挂在向导和哨兵的脖子上。本就站在一起的两人,因这条绸缎,变得更加亲密。
送完哈达,老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摘,摘了。”旁边黑着脸的少年见老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巷尾,五官扭曲道:“你和白玛阿婆、说了什么?她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林辞摸着手边的哈达,好奇地问。他很想知道格雷到底帮了老人什么,才能让自己也得到如此礼遇。
少年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白玛以为、你是他……妻子。她刚才唱的、是婚礼祝词,这个、哈达也是……给、结婚的新人戴的。”
林辞瞬间红了脸颊,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抓着哈达的手。
格雷尴尬地取下搭在自己这半边的绸缎。他没想到老人误会了他的意思……
“走,走。是午饭的时间了。带你们去食堂。”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格雷对老人的帮助还是软化了扎西次仁对两人的态度。
原本的“各回各家”,变成了现在的“带你们去食堂”。
窄小陡峭的石阶上,少年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哨兵和向导。
向导颈上洁白的哈达随风摇曳,欢快起舞。
……
食堂在地下基地,与医疗室同在三层。
扎西次仁带两人从最近的井口进入。将他们送到地方后就离开了。
只有轮调的士兵会在这里吃饭,当地人都在自家解决餐食。
一管管LED灯照亮了满是烤肉香味的洞窟。食堂里闹哄哄的,不少士兵早就开始了用餐。
林辞与格雷踏入洞内。
在第一个Mute士兵看到他们后,喧闹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过几秒,整个食堂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大概是当年顶着S级向导的头衔被围观惯了,林辞对四面八方袭来的各式目光视若无睹。
格雷却有些应激反应。哨兵像是遇到了危险的大型犬类,耷拉下尾巴,竖起耳朵,以一种戒备的姿态,将向导护在身后。
林辞自然地抓过哨兵的手腕,跨出了哨兵的“气场保护圈”。
向导一手端着从白玛那里得来的搪瓷杯,一手拉着他的大狗狗走向打饭窗口:“吃饭了。”
格雷警惕地看着走道两侧的士兵,跟随手腕上轻柔的力道,来到领餐窗口。
士兵的餐食是固定的,由一套全自动餐饮设备制作,但在TP基地这种环境下,再高端的制造机也别想做出多么美味的食物。
取餐需要通过虹膜辨认。全球联网的大数据早已将向哨二人的身份信息传送到这里。
确认身份后,林辞从取餐口拿到了他的午餐:一份相对其他Mute士兵精致许多的印花糌粑小点,酥油茶,烤羊排和酸奶。
他端着餐盘寻了个没人的长桌,还未落座,身后便传来一阵通用语的咒骂。
“有些人,就是投了个好胎,仗着出身,胡作非为。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可不是!咱们在这拼死拼活的训练,在各个基地调来调去,混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混到个少尉军衔……人家倒好,什么职位都没有,但那待遇,可比少尉好多了。”说话的人把自己的铁餐盘敲得啪啪作响:“看看咱这猪食。再看看人家……啧,咱们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吧?”
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林辞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大多数向导并没有多高的军衔,但从进入各个部门开始,他们的待遇就基本可以与普通Mute中的大校持平。
甚至,在向导的教科书中被当成兵器的哨兵,其在生活方面享有的资源也完全超过普通Mute军官。
林辞打开白玛阿婆递给他的搪瓷杯,是满满一杯浓香的酥油茶,即使已经凉透,香气也能够轻易压过机器制作的茶汤。制作者向茶中加的料可不少。
林辞在书中看到过,藏人喝茶是有规矩的,不能一口喝干,要边喝边添,客人的茶碗是不能空的。
当然,现在的藏人大概难有这样的习惯——生存艰难,没有来客。
天罚过后,人口骤减,世界上许多原本就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都彻底变成了无人区。即使是TP基地,加上轮调士兵,这里也只有不足五千人。
或许是几十年之后,也或许是几百年之后,没有人能保证这里不会步了那些无人区的后尘。
凉茶依然能够带给人暖意。连丹增对酥油都格外珍惜,更别说白玛这样的普通老人。
林辞端起搪瓷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汤,果然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