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Gray
林辞眼底浮上一层冷漠,他忍不住摩擦起指尖。暴露在外许久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林辞的动作变得用力:“我相信我的哨兵,他不会有事。你们走吧。我的哨兵还没回来。我要等他。”
“我、陪你。”负责人再次开口前,扎西次仁忽然钻出人群,站到林辞身边。
“你!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少年的行为让负责人气血上头。
“我也留下来陪你们等好了!”达瓦旺青搓着手,跑向林辞:“我是他俩的专属司机,总不能自己开车跑了吧……”
“还有我,我不太想换回原来的车啊……太挤了。”戴景言裹着羽绒服,走出人群。
负责人简直要被这几个人气死:“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第一职责!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们……你们!”
他突然想起通讯器对面始终一言未发的丹增嘉措:“少尉!你说!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应该立刻离开?!”
通讯器那边静了几秒,丹增嘉措带着电流的话音响起:“昆汀,带着牧民和士兵先走。让他们几个留下,等哨兵吧。”
“这!”昆汀一脸的不敢置信,但最终还是挥手,示意众人赶快离开。
“!@%¥……”扎西次仁忽然对负责人喊了一串藏语。
达瓦旺青听见,笑了起来。
正要登车离开的昆汀闻言,黑着脸,向四人走了几步,将手中的通讯器丢了过来。
戴景言接住东西,还给林辞。又冲那边喊了句:“你们有电话,联系的时候多打几遍就好了!”
车队分作两批,将驼盐队和牦牛夹在中间,缓缓离去。
偌大的营地,只剩下四人一车。
第53章 疼
巡查队渐渐从几人视线中消失。
爆炸过后,坍塌的建筑群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卷着火光,在灼人的高温下扭曲着升上夜空。
不过短短几分钟,火势肉眼可见地愈来愈大,开始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留在营地的四人一言不发,脸色都不太好看:若任由大火燃烧,过不了今夜,拉萨旧城将会化为灰烬。
年龄最小的扎西次仁最先绷不住情绪,少年捉住身旁的人,声音颤抖地打破沉默:“圣城……要、救火!”
但少年其实知道,自己的话不过是痴人说梦。
这里没有人能将古老的城市从火焰中救出,他们甚至无法靠近它。
达瓦旺青将少年的脑袋按进怀里,拍抚着劝慰道:“没事,没事的。少尉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他一定已经派了飞行器来救火……别看了,你别看了。”
与丹增嘉措的通讯始终没有挂断,林辞沉默地看着手中安静的通讯器:在格雷带回消息之前,基地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控制火势。甚至,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未知生命体,基地巴不得这一把大火能将那东西烧个精光,灰烬无存。
……
夜间寒冷,几人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达瓦旺青就先带着扎西次仁返回越野车内。
这种时候,绝不能再有人生病。
达瓦旺青本想将向导也劝走,但林辞始终坚持站在哨兵离去的地方等候。
戴景言倒是想陪林辞再等一等,但营地位于高地,冷风刀子似的刮着,他的羽绒服终归不如皮毛和氆氇制作的外袍防风。男人被风吹得直打哆嗦,最后被林辞赶回车上。
向导独自站在熄灭的篝火旁,冰冷的空气像是要把人的心脏都冻成冰块。
半小时就快到了。
夜色中的向导仿佛化作了一座冰雕,纹丝不动地望着远方火光冲天的城市废墟。
作为医生的戴景言实在看不过去,打开车门,再次钻进寒风中:“林向导,你必须进车等了!外面太冷,我听说你刚来的时候,有过轻微的肺水肿。你这样,等哨兵平安回来,你却又病倒,就得不偿失了。”
营地空旷处风很大,向导不知是没听见戴景言的话,还是不想回应,一点反应也没有。
戴景言裹紧外衣,扣紧帽子,把脸缩到高高竖起的领子里,向林辞跑去。
高大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向导身边。
没人能看清使用了潜能后的哨兵的动作。
在看到格雷前,林辞先一步感受到的是——风停了。
男人宽阔的肩背一如平常,抵在身前,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寒风。
“先上车。”哨兵低哑的声音随着一张一合的唇传来。
还是有不同的。
林辞眼睛酸涩,视线变得模糊。
鼻尖浓重的焦糊味挥之不去。向导微微发颤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按在自己的眼角。
“你……”林辞再说不出其他。
只是离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归来的哨兵狼狈不堪。
男人的上衣几乎被完全烧毁,裤子破了,橡胶鞋底也被融成了怪异的形状。裸露的肌肤上挂着血迹和焦黑的皮肉组织,正在快速生长的粉色肌肤和被烫出的脓包交错纵横。
林辞想要拉住哨兵,却又实在无处下手。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拽起格雷几乎被完全烧尽的外袍:“我们回车上。”
赶来的戴景言见到格雷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但好在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应激反应不算太强烈。
“上车,我给你处理下!”
……
捧着温热的姜汤,林辞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
格雷回来时的样子牢牢印在他的脑海中,疼地他心尖发颤。
“这……也太神奇了!人类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进化,才能做到这个程度?”倒是戴景言,抱着哨兵换下的破布烂毛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怕耽误时间,就先赶回来了。”格雷整理好新衣服的袍袖,接过扎西次仁递来的姜汤。
不过几分钟,哨兵满布恐怖伤痕的胸口已经恢复如初,古铜色的肌肤,流畅的纹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如果时间来得及,你会先恢复成什么都看不出的样子再回来吗?”林辞没有看格雷。向导双目放空,望着姜汤上若有若无的白色水雾:“为了不让我知道,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格雷一愣,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低下头。
林辞的话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他却觉得林辞是在责怪自己。
车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戴景言一怔:向导的话细想有些奇怪。他忍不住看看哨兵,又看看向导。
一阵沉默。
格雷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伤总会好的,所以……”
“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确实,你们哨兵的恢复能力很强,什么样的伤都能复原。”林辞打断格雷,头垂得更低:“那格雷,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样的伤你不能恢复?砍掉脑袋?还是挖出心脏?”
向导果然生气了。
“我……”格雷嗫喏。
“算了。你也不用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我该在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当个寡夫就好。”林辞说完,抬头看向哨兵,眼眶红红的。
这是格雷第一次见到林辞哭。
虽然眼泪被男人自己藏了起来,但脸颊边浅浅的泪痕,还是让格雷感到揪心——他把他的向导惹哭了。
车厢里还有人。林辞的话已经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揭开,但格雷还是不敢做更多的事。他轻轻揩去向导的泪痕,向他的爱人郑重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瞒着你了。”
得到保证,林辞抓住脸边哨兵的手,看着那双深灰的眼睛,问:“那你告诉我,疼吗?”
“疼。”格雷定定地与林辞对视,回答。
这或许是格雷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说出这个字。
研究员们不会在乎实验体的感觉,他们只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给他注射大量麻醉剂——在不做痛觉神经方面的实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