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
江逾白把挣扎的江隐扔了下去:“行吧,一脸福薄相。”
祁景牙根一痒,这江逾白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会说话,自己还不是个嘴臭的!那句女生常骂他的话叫什么来着……是……
对,臭直男。
江隐一下来就跑远了,祁景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点惶惑。他忽然明白了,江隐之前所以能自然在人流中穿梭,是因为他从未真正融入进去,仍旧和古宅时一样游离在外,可现在这短短的相处,让他体会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真正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他仿佛从这一刻才真正的落到了人间,并为此感到不安了。
鲁日一也掰了点干粮吃,就着个叶子包着的粑粑,一边吃边看一眼江隐:“这娃子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江逾白:“可能吧。”
张达说:“你带他回来,是因为你干的那档子事?”
江逾白点点头。
鲁日一唏嘘了一声:“好可怜的娃儿,这么小,跟着你万一沾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办?”
江逾白道:“你可别小看他,他厉害着呢。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可压不住他。”
张达好奇:“比你还厉害?”
江逾白咧嘴一笑:“那哪儿能。”
祁景好像听出些苗头来了,这三人似乎不是一路人,江逾白干的收鬼的事,他们并不了解,也并不掺和。
江逾白道:“先别说这个了,吃饭要紧,晚上的活几点?”
张达道:“七点,天黑下去了就开始,后面还有一个唱戏的和舞狮的,这次办的老热闹了,也不知道这些人哪发的横财。”
冬天白天短,说了一会话天边就暗了下去,黑暗开始挤进小破庙的每一个角落,江隐缩在角落里,看围坐着的三个人影子被拉得老长。
张达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走着吧?”
鲁日一去案台下拖出来一个大大的包,里面不知什么东西,叮铃锵啷的作响。他又扛起一个像经幡似的巨大的杆子,因为之前都放在角落里,和这些旧物陈朴的颜色太相似了,祁景竟没看出来。
江逾白环顾四周,搓了搓胳膊,叫道:“达子!你那件特别厚实的棉服呢?”
张达也在收拾东西,闻言头也不回道:“我那包里呢!你啥时候这么不禁冻了?”
江逾白没做声,把那件军绿色的大衣翻出来,冲江隐说:“过来。”
江隐没有动,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幽幽的光。
江逾白:“行吧,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他走过去,兜头把江隐罩住了,像裹着一个小婴儿一样抱了起来,嗨哟了一声:“暖和吧。”
“这可是你达叔的传家宝,浑身上下就这么一个值钱的玩意了。”
张达耳朵灵的像兔子:“别在孩子面前磕碜我!”
祁景心头一暖,江逾白虽然看着那样,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江隐穿的太单薄,他注意到了。
三个男人就这样扛着大包小包,抱着个孩子出门了,越往主街走人越多,渐渐汇成小溪一样的人流,熙熙攘攘的,远处传来橧棱橧棱的锣鼓声,满目是喜庆的红色,人们都穿着新衣服,脸上挂着和气的笑。
到处都有声,有色,到处都喜气洋洋,热火朝天,只有几个打扮的像流浪汉似的男人,扛着怪异的家伙什,叫着:“让一让——让一让——”
人太多了,张达都磨蹭出汗来了:“这么着,什么时候能到地?”
有个小孩指着他们,用漏风的嘴磕磕巴巴的说:“是……是耍大刀的叔叔……”
妈妈赶紧把他拉了回来,不让他被淹没在人流里,一边尖着嗓子喊:“别挤了,哎呦,多少年没看过耍把戏了似的……别挤着孩子!”
有小孩在,旁人都自觉地让出了点空,江逾白灵机一动,搂着江隐:“借过一下,借过!别挤着孩子,大冷天的!”
江隐从他怀里探出个头来,旁人见了,果然都不好意思往这边来了。
他们几个趁着这功夫,赶紧杀出一条路来,好不容易到了搭好的台子下,绕去了后台,才松下口气来。
鲁日一擦了把汗:“这年头,挣点钱太难了。”他觑着张达,“你那一身肥膘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刻怎么不顶用了?”
张达还有些气喘,学着南方口音骂了他一句:“衰鬼。”
江逾白把江隐放下来,棉服掖了掖:“老实在这等着,听到没有?跑了也能给你抓回来。”
鲁日一忍不住说:“你温柔点行吗,看着像拐卖小孩的。”
江逾白指指自己:“你看咱俩哪个像拐卖小孩的?”
张达:“别贫了,过来操家伙上场了!”
祁景看他们飞快的在凌乱的后台换上了戏服,一身短打扎好,刚才还邋里邋遢的几个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祁景不知道江逾白为什么会和几个手艺人混在一起,在这里吃苦受累的走江湖,江家这时候应该还没衰落才对。
台上灯火明亮,和台下的人们一样,简陋中有朴实的欢喜。张达和江逾白在旁边敲锣打鼓,鲁日一扎了个马步,把那巨大的经幡似的东西顶在了头上,那高度至少有三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迎来了一片叫好声。
先是头,然后是手,胳膊肘,从三根手指,一根根松开……最后只用一根大拇指,就把那摇摇欲坠的大家伙稳稳立柱了。
鲁日一瘦的肋骨都能从戏服下看见,却好像天生神力一般,这样的反差带来了喝彩不断,他颓丧的脸上这才展开了一点自得和喜悦的笑容。
张达是第二个上,果然就像那小孩说的,一套大刀耍的虎虎生风,那么大的块头,辗转腾挪好不灵活,祁景都看呆了,直觉民间艺人的功夫还真扎实,更别说从没见过这些的江隐了。
这样的光亮,声色,喜悦,热闹,和他至今为止所经历过的人生截然不同。
他黑沉沉的眼映出了这片红火,好像有光在其中流动。
张达从幕布后下来,浑身热腾腾的汗,看到江隐也不惧了,给他换了个清楚点的位置,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看看吧,你师傅才厉害呢。”
江逾白长得年轻,精神小伙一个,上台就招人待见,他先耍了一套棍,棍子两头都燃着火,转起来仿佛一个火圈一般,会动一样从他手上滑到背后,又从头顶过来,抛高了,坠下来的时候火星四溅,好像要砸到脸上,看的底下人一阵阵惊呼,他自己却游刃有余。
放下棍,鲁日一将几个圈连着的杆子推上来,扎扎实实的锲住了,祁景好像知道了,这是要表演“猴子爬杆”。
江逾白活动了下手脚,蹲下来一窜,就像个猴子似的攀上了高高的杆子上连下来的圆环,猴儿一样乱看,引来一片笑声。
他在这些圆圈之间又是翻又是跳,越来越高,惊险度也随之增加,祁景的心都跟着高高提了起来,等到了最高处,他蹲在了只有一个点的杆头,然后——双手顶住杆,竟就这么在空中倒立了起来!
底下人的呼吸和祁景一样一窒,缓过气来就用力的拍起手来。
“好!”“漂亮!”
“再来一个!”
但还没完,鲁日一上前,划着了一根火柴,只听刷的一声,相连的铁圈都燃烧了起来。
江逾白真像是猴子被困在了树上一样,抓耳挠腮,在嘈杂声和不安发酵至最大的时候,他忽然一张双臂,像鸟儿一样从杆头一跃而下,在火光中翻了两个身,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喝彩声排山倒海的响了起来,节日的气氛被推上了高潮。
祁景好像知道江隐那身功夫是和谁学来的了。
之后,张达又上了台,几人一起表演了上刀山,二鬼摔跤,大变活人之类的节目,等到终于结束,几人都出了一身汗,在冷空气里像刚出炉的热包子一样热气腾腾。
接到后台的人递过来的钱的时候,鲁日一的手都有点抖,嗬嗬咳了两声,叹道:“年纪大了啊。也不知能再干几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终究不是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