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慕白从那人背着的挎包鼓起了罗盘的轮廓,加上中年男人频频朝他望来,他总疑心那人同阎鹤之前找的人一样,都是秃驴。
小鬼坐在车后座,心想刚才的中年男人同阎鹤到底说了什么。
那人会不会同阎鹤说他是个压床的小鬼,日日吸食他的阳气,作恶多端,要尽早绞杀才行。
那人会不会又同阎鹤说,他压根就不是什么济州的青天小老爷,都是说来恐吓他的。
小鬼最终还是没忍住,磨磨蹭蹭坐过去,靠近阎鹤,同他打探道:“刚才的人你真的不认识吗?”
阎鹤说不认识。
小鬼咳了咳,假装随意问道:“那他同你说了什么?”
阎鹤偏头,望着小鬼双手撑在座椅上,一边装作随意,一边却差点没将整个脑袋凑过来,打探情况。
他微微弯唇,但神情不变,说道:“只是同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小鬼哦了一声,佯装不在意,但没过多久又问道:“与我有关吗?”
阎鹤望着面前小鬼浑然不知自己目光炯炯,几乎把紧张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他顿了好一下,才慢慢开口道:“没有关系。”
“只是给我推销保险的人罢了。”
慕白愣了一下,踌躇了一会,有点不相信道:“真的同我没关系?”
可他分明就在那中年男人的背包里看到罗盘鼓起的形状。
他同阎鹤说他看到的东西,阎鹤轻描淡写跟他道:“假的。”
“他包里装的是买保险送的礼品,续费三十年送一个果盘。”
“你看错了。”
慕白半信半疑,但阎鹤面色如常,没有半点哄骗他的迹象。
他渐渐放心下来,但心底深处却仍旧挂着这件事。
大抵是这些日子,阎鹤待他同活人一样,慕白有时候总会生出错觉,总以为自己也是活人。
但他终究不是活人,只是一个被天师发现了要被绞杀的小鬼罢了。
不是个个天师都同卫哲一样,也不是人人都跟阎鹤一样。
万一哪天再冒出像中年男人一样的天师,让阎鹤忽然清醒了过来,将他交给天师也不是不可能。
慕白坐在座椅,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稍稍抿着唇,并不说话。
———
晚上十点。
卧室亮着柔和的灯,慕白坐在大床上,抬着一只手,面前男人替他系手腕上的红绳。
他掌心的伤已经消退得差不多,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红痕。
慕白望着面前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听卫哲说我的影子寻常人看不出古怪,但是今天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阎鹤没说话,只是手指缠绕着红线,替他系好手腕上的红线。
今天的中年人确实看出了小鬼的不对劲。
中年男人从水果区开始跟着他们,一路跟他们到了收银台。
最后见收银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跟他说他身边有邪祟缠身,要尽早驱逐才行。
收银台前的阎鹤没有任何反应,置若罔闻地挑着货架上的口香糖,选了一个小鬼爱吃的味道。
中年男人以为他不信,神色微急地报出了自家家门,并且说同他们一起来的卫衣男生便是邪祟变成的人,变成了活人的模样都将他们给欺骗了。
阎鹤依旧置若罔闻,眼神都不曾给过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状更为焦急,说自己绝对不是江湖骗子,那邪祟已经吸了他不少阳气,长久下去定会生出祸端。
听到生出祸端的阎鹤也只是偏头,朝着中年男人微微颔首,便朝着小鬼走去。
中年男人大概是以为他已经彻底给邪祟变成的人类蛊惑,不惜追到火锅店,在结账的前台时又同他说小鬼不是人,是邪祟变成的人。
阎鹤将红绳系好,听到小鬼问语气犹豫问他:“那人真的没同你说什么吗?”
阎鹤顿了顿,轻声说没有。
问了好几遍的小鬼看上去仿佛终于放下心来,躺在床上,手腕缠绕的红线如流水一样淌在中间的被子上,重重叠叠交缠在一起。
阎鹤留了一盏昏黄的阅读灯,同他说:“今晚要听话本吗?”
小鬼:“尼克萨苏不是说完了吗?”
阎鹤偏头望着他:“还有别的话本,要听吗?”
小鬼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看着阎鹤倚靠在床头,同他又轻又慢地念着话本。
只可惜这次的话本似乎同之前的话本不一样,没有战无不胜的绿色大块头,也没有绿色大块头的同伴。
话本里只有一个昏庸的君王和他的爱妃。
昏庸的君王酒池肉林,宠幸爱妃,群臣愤慨,都说昏庸的君王是被狐狸精转世的爱妃迷惑了眼。
窗外的风铃被夜风吹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低沉的嗓音中,话本的故事也慢慢走到尽头,昏庸的君王被讨伐的臣子围攻在鹿台之下,连同爱妃也不能幸免。
临死前,君王的爱妃替君王挡了一箭,鹿台燃起熊熊烈火。
窗外的风铃晃动得越发剧烈,在清脆的响声中,慕白听到身旁人轻声道:“鹿台的大火逼得谁都不敢靠近那昏庸的君王。”
“只见鹿台上,昏君抱着怀里的爱妃,同她说了一句话。”
慕白怔然,看到阎鹤抬头,望着他,忽而轻笑着慢慢道:“他说,寡人早就知道爱妃是狐狸变的。”
他早就知道面前人是日日吸食他阳气的小鬼。
早在第一天便知道。
也知道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小鬼就是邪祟,不是活人。
他阎鹤要比谁都清楚,用不着旁人来提醒警示他。
但是小鬼又如何,是邪祟又如何。
那天师同他说他是青龙伏形的命格,是极好的命格,倘若不沾染邪祟,过了大劫后便能顺遂一生。
可他阎鹤从来都不信命,也无所谓命。
第44章
慕白一向很少看关于情爱的话本。
但在怔然间,他抬头看到了阎鹤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关于情爱的话本中常常有闺阁中的小姐同说戏的书生私奔出逃了。
面前人生得朗目疏眉,端着极俊美的皮囊同他说着书,一双黑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嗓音带着点轻笑。
刹那间,慕白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话本里的狐狸。
刚才那句话,就是面前人是同他在说。
慕白趴在枕头上,心忽然被轻轻挠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痒痒。
面前人仿佛在同他说,昏庸的纣王不害怕由狐狸变成的妃子。
一向怕鬼的他也不会害怕他这个小鬼。
但等听完整个故事,小鬼却傻眼了。
他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问道:“死了?他们两个都被火烧死了?”
阎鹤点了点头。
小鬼立马在心里狂甩头,还呸呸了几下。
什么狐狸。
他才不是狐狸。
他肯定不是葬身火海的狐狸。
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心有余悸的小鬼拉上被子,决定不再想下去。
但经过阎鹤这个故事一打岔,慕白确确实实是将今晚遇见的中年男人抛在了脑后。
阎鹤准备关灯的时候,还能听到床的另一边小鬼在自顾自地嘀咕狐狸不好,肯定说的不是他。
被顾庭说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自家祖宗的阎鹤淡定地关上灯。
第二天。
早上七点多,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小鬼被人揉着后颈,迷迷糊糊叫醒了。
慕白趴在枕头上,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穿着黑色挺括西装的阎鹤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揉着他的后颈。
阎鹤同他说自己因病线上办公太久了,如今必须得去公司处理公务,白天不能在家里陪他。
慕白含糊地嗯了一声,脑袋换了一边,准备继续睡觉。
阎鹤像拎小猫一样不轻不重地拎着他的后颈,弯着唇:“就一句嗯?”
“其余的话也没了?”
趴在枕头上的慕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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