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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塘无常雨

作者:夜很贫瘠 时间:2023-10-01 04:01:47 标签:灵异神怪

  他睡得浑身疲软,脑子还没转过来:“崇苏……几点了?唔……怎么头好痛……”
  他想坐起来,却晕头转向的。崇苏把他扶起来,一手捏过他的下巴,察看他的眼睛。
  他离得好近,萧雪傻傻被捏着脸,看着崇苏。他睡糊涂了,只觉得崇苏的眼睛真好看,清澈透亮,像倒映着星月的湖水。
  “做梦了吗?”崇苏问他。
  萧雪微红着脸,小声答:“没有。最近应该是太热了,睡醒起床后总是昏沉。”
  “晚上来我家睡吧。”
  萧雪从崇苏面前溜下沙发,拿起手机,挠了挠睡乱的头发:“还是不了,不能老在你家白吃白睡,而且你还要写作业,我不想打扰你。”
  崇苏便没再说了。萧雪洗了把脸准备出门上班,崇苏也要去图书馆做小组作业,两人一同下楼。
  室外热浪滚滚,崇苏没什么精神地打个哈欠。
  “不想去图书馆。”崇苏说。
  萧雪无奈:“那你想去哪?”
  “去江里泡着。”崇苏懒洋洋道:“太热了。”
  萧雪心想这小孩真是不省心,就非要往那种危险的地方跑吗?就是去游泳馆也好啊。他正要开口,忽而见大太阳底下一位老爷爷在路上走,那老人看上去快九十岁了,独自一人颤颤巍巍,在烈日下一步一挪,不知要去哪里。
  萧雪无意扫了眼,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他担心老人走不稳摔倒,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并不关心这上了岁数独自上街的老人,萧雪犹豫片刻,正想过去扶一下,刚要转身,就被崇苏叫住。
  崇苏抬手搭过他的肩膀,他的气息清冷,靠近时反而令人感到舒服。这个微小的动作制止了萧雪接下来想做的事,而就在萧雪的身后,老人一步一步走进一栋房子里,身体轻飘飘地穿墙而过,如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来。”崇苏对萧雪说:“今晚你住的地方好像要停电。”
  萧雪:“这么热的天停电?!那些老人怎么办?”
  崇苏翻了下手机,给萧雪看停电通知:“只停你住的那栋职工楼,另一栋居民楼不停电。”
  怎么还区别对待?停电噩耗顿时让萧雪把那个老爷爷抛在了脑后,这么热的天还要停电,人待在屋里真的会中暑吧?
  脸被轻轻捏了一下,萧雪抬起头,崇苏很耐心地:“来我家睡。”
  萧雪心想只有这个办法了。不是他不想和崇苏保持距离,是客观原因,无法克服。
  再说崇苏都这么坦然把他当朋友对待,他还扭捏个什么?
  萧雪把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压进心底,答:“好,等我下班?”
  “嗯。”
  崇苏把他送到单位楼下,朝他一挥手,转身走了。


第20章 二十
  傍晚时分,夕阳倒映江面,群鸟归巢。
  落日的余晖投射进水面之下,水底光线弥散。崇苏静静悬在水中,双眸闭着,如在沉睡休憩。
  他的身体似乎与水潮同化了,发丝散入水中,身体似化作了水流,失去实体。水面之上,那道巨大的鬼门依旧大开,从平坦的江面望去,门中的世界不见清晰,其中似有一团跳动的活物在搏动,又似无限旋转的红光。门外的两道青色虚影也无法看得真切,时而如有人形,时而如兽,变幻莫测,如雨中幻云。
  随着太阳西沉,门内外流转来回的魂灵渐渐变得活跃。光点从江面掠过,穿过飞鸟,如成群结伴的萤火。光群中若有古怪的絮絮声响伴随,不同于空中鸟鸣,而是魂灵细语的天外之音。这声音徘徊于现实之外,在某个维度里汇聚成嘈杂的风,吹过整条宽阔的江面。
  江水下,崇苏的身形隐没于昏暗的水底。他的脸上露出点不耐烦的表情,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呈现出金色,虹膜淡黄,如某种奇异的兽瞳,瞳中微光流转。崇苏冷冷看一眼水面外的世界。只这一瞥,嘈杂的絮语风声便彻底静了。
  但他已经被吵醒,也不好对着一群鬼魂发火,只好在水中身影一化恢复人形,游向水面。
  他的脾气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或许是自从醒来以后,他走了人间许多地方,见到过很多人,渐渐能学着理解人的思维方式与生活。水中的世界与水外的世界,终究不一样。
  崇苏湿淋淋地走上岸。傍晚炎热未散,风很快吹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崇苏正穿衣服,不远处有人朝他打招呼:“小苏!又来游泳了?”
  那是芙蓉塘冬泳队里的一位大叔,这会儿也换上泳裤准备要下水了。他与崇苏挺熟,缘因他总喜欢找崇苏比试泳技,回回比不过,回回要比。队里其他队员都笑他,他也不在意,屡败屡战,精神头十足。
  “一起再游会儿?”大叔邀请他。
  “下次。”崇苏说:“我走了。”
  他没有骑自行车,独自离开了江边。萤火般的光点在树林中随风穿梭,却纷纷远远绕开了崇苏。崇苏走在江边的森林中,抬头看一眼即将沉入地平线外的夕阳。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森林中。
  芙蓉塘的县医院已十几年如一日未变,老旧的外墙都未翻新过。随着城中最大的中心综合医院的建立,这个曾经县城中唯一的一座医院正在没落。下班时间过后,医院里已几乎看不见一个工作人员的身影。
  县医院坐落老街区,门前人烟寥落。就诊楼后的住院小楼掩映树下,落叶飘进墙外的阳台,积一层腐败的叶子。
  病房里,柳旺生躺在病床上,插着供氧,挂一瓶吊针。值班护士偶尔来看看点滴是否打完,再是何海与同事带着慰问品来探望过。除此之外,自柳旺生住进医院至今,没有人在他的床头停留过。
  柳旺生快死了。人瘦成一具骷髅,躺在病床上有一出没一出地喘气。他凸着双病态的红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墙顶,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患有精神分裂症,时而嗫嚅胆小,目光躲闪,躲在家里十几天都不出门;时而整个人发疯癫狂,进入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在村里大呼小叫,这时只能让村里的男人齐齐把他拖回屋子里绑着,直到他不再发狂。
  村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柳旺生小时候不这样,那会儿还是个挺正常的孩子。那时他们还住在河下村,后来村子被江水淹没,他们搬到了陈家湾。
  似乎就是在那以后,柳旺生就疯了。
  有人说柳旺生没了爹妈,又未娶妻生子,一个人生活久了憋疯的。有人说柳旺生是被恶灵附了身,否则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疯了。
  没有人知道柳旺生在想什么,没有人想接近他这种会发疯的怪人,更无人愿意靠近他住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像个肮脏的乞丐窝,散发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夜晚降临。柳旺生不睡觉,也不吃东西,蜷缩在床上睁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他呢喃着,嗓眼里发出嘶哑的古怪声音。随着夜越深,病房沉入无边的黑暗。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柳旺生的床前。崇苏如凭空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他低头看着病床上的老人,面无慈悲,双眸一片清冷。
  他垂在身侧的手心亮起一抹青色的光。空气中水的密度微妙地加强,无形的重量压下。床上的老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咳喘,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柳旺生艰难地转过眼睛,望向床边的崇苏,浑浊的眼珠清明片刻,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病房的门被哗然打开了。陈心站在门外,依旧背着他的斜挎包,走廊的光从他身后打入病房,落下点明亮。
  陈心喘着气,一身汗,双目明亮急切:“神君请手下留情。”
  他走进房间关上门。他的包里发出温暖的光,似是一种力量抵御了崇苏的威压。
  陈心道:“这位老人行将就木,不日将自行走向生命的终点。神君何必亲自下手,为自己平添一条杀孽?”
  陈心言辞诚恳,却见崇苏不为所动,咬牙提高声音:“就算神君想救萧雪,萧雪也一定不希望神君用这样的方法!”
  崇苏神色一动,手中光芒收去。那几乎把柳旺生压迫得浑身骨骼尽碎的力量顿时散了,柳旺生张开嘴面色青紫,眼球充血到快爆开。崇苏的脸上带着被人打断的不耐,随手一挥,一抹青光从他指尖飞出没入柳旺生的身体。柳旺生挣扎片刻,面孔渐渐恢复正常,人终于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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