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小白狼
果然。
不出半个小时,他这本书的评分已经掉下6.0。
他打开已经有点卡的论坛页面,自己回复了一个“谢谢大家”。
诚然,这个贴子,贺琦也看到了。
他在外面咣咣地敲门。
恰好殷弦月的文章进入评分审核阶段,他抓起一件外套,过去开门。
“你疯了吗?你发那样的贴子?你会被当成疯子的!”贺琦瞪着眼睛看他。
殷弦月轻描淡写:“我不是吗?我本来就是疯子。”
他要出门,从贺琦旁边走过去,径直下楼。贺琦连忙跟上,样子有些狼狈。他跟着殷弦月下楼,殷弦月打车,他就挤去后座。出租车一路开去当时漫展的场地,殷弦月下车,贺琦就跟上。
殷弦月没有阻止他或赶他走,这个场馆不做漫展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过来。殷弦月走到漫展门口的计费储物柜前面,扫码、付费,嘭,柜门打开。
殷弦月说:“你说路槐是假的,我幻想出来的,是吧。”
接着,他未等贺琦说话,伸手把储物柜里的狙击步.枪配件依次拿出来。转枪环、护木、发射具、弹匣……
殷弦月没有路槐动作那么利落,他组装起来很慢,要一个个对上口。但这个东西已经给到贺琦足够大的震撼,最后殷弦月去储物箱侧后方,蹲下来伸手往里面够了够,拎出来那根放不进柜子的枪管。
组装完毕,殷弦月沉默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想说这枪也是我幻想出来的?要不要报个警,看看这是真枪还是模型。”
“……”
他蹲下来,继续把枪拆成配件们,用外套包裹住,抱在怀里,去路边打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殷弦月本就不想出声,贺琦则是哑口无言。他心思太明显了,他想让殷弦月忘了这整件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恐怖片的尽头是幻觉,是梦境,是心理阴影。
论坛里的贴子已经飘在首页好几个小时,回贴的内容大致分为三个流派。
有人觉得这纯粹是博眼球,在炒作。有人是信的,尤其是一路追更的读者。有人则一笑而过,既不会真的完全相信,但又不否认这世界的奇妙性。
因为这个世界,科学无法解释文学,文学无法解释美学,美学无法解释哲学,哲学无法解释玄学。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
他回家后,编辑告知他,文章烂尾,必须补上5000字以上的免费番外送给读者。
殷弦月同意了。
然后打开文档,开始写番外。
番外的内容他决定以朔月的主视角来写,第一句话:
……
番外中,朔月从洛尔大陆无端消失,悲恸万分的路槐每天在神谕殿里枯坐。而朔月,他被拉去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
殷弦月指尖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从洛尔大陆,回来多久了?
路槐等了自己多久?
想到这里,他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拨通了医院呼吸科住院部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护士还记得他,那个自己拔针跑掉的男生。护士说帮他翻翻看,让他不要挂断,稍等一下,然后告诉他:“你在我们这边昏迷了……十四天。”
忽然写不下去了。
封闭的感情骤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来……殷弦月蹲在床边抱着膝盖,大声地哭。
他哭地喘不上来气,情绪释放了大约一分钟,他拽着袖子抹掉眼泪,握住椅子扶手,重新爬上那个椅子,继续写。
他手指打在键盘上,感觉每一个键帽都有一根刀尖向上,捅着他的指腹。
太痛了,他痛得腐骨烂心。直到他不小心切掉这个页面,下一个页面是论坛,论坛的贴子已经刷到最新回复。
有一个读者回贴说:
「月衔音你还在看贴子吗?我给你打1星了,虽然不知道你经历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你记得你写的那首童谣吗?
亲爱的牧羊人,亲爱的牧羊人。
不要害怕,人们就要抵达牧场。
或许,我们就是那个“人们”,虽然后来的故事有些奇怪,但并不妨碍我们还很喜欢这本书,我们都愿意帮你!所以,你也不要害怕!」
他慢慢地又看了一遍这个回贴,切回文档,这一次,感觉真的好多了。
不要害怕,牧羊人,他在心底里安抚自己。
不要害怕。
他还有很多话没对路槐说,其中就包括了这些读者。他真的、真的要想办法能够再过去,他要告诉路槐,虽然你是龙傲天的标准出生,无父无母。但是,有那么多读者留言过“路槐妈妈爱你”。
他一定要告诉路槐……
然而他该怎么让朔月回去?
朔月是个人类,没有巫师天赋,亦没有神力。
卡壳的时候,思维凝滞,连带着人也陷入无边绝望。
然后……
咣。
桌面的魔杖,在无风也无人去动它的时候,它自己摔去地上了。
瞬间——
小说家的手指开始了他自己的魔法。
番外立刻发表,殷弦月合上电脑,不管不顾地抓起魔杖冲出家门。在夜色中狂奔,肺叶艰难地收缩,他跑去暗巷,手掌贴在冰凉的墙。
“首领。”殷弦月不知是哭是笑。
他的魔杖,他曾经几番想要抛弃掉的魔杖,在这个时候,救了他最后一命。
神灵之树的枝桠,和自然之神大德鲁伊的灵魂!
殷弦月站在暗巷尽头的墙前,低头,咔。
魔杖被他掰断。
一缕青色的烟缓缓腾空,在暗巷的墙上印出一鹿身人首的形象,幽幽地亮着光。
殷弦月笑了,他伸手,去握住墙上德鲁伊的手。
“来吧。”德鲁伊说,“回来吧,年轻的首领。”
*
太阳从地平线刚刚探出一个边缘。
修女擦拭完祭台,将抹布放回水盆里。她稳稳地端起水盆,尔后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要去侧面的院子里,将水泼入灌木丛……
她直起身、回头。
接着蹙眉,眼里满是嫌弃。
说:“无礼之人。”
闻言,神像下,木凳上的白发青年抬眸。后背一僵。
他从木凳站起来,战壕军装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他转过身,撞上神殿门口,青年的视线。
路槐每一夜都在神谕殿里枯坐到日出。
终于,这天,牧羊人从地平线带来了彼岸的光。
殷弦月手里握着断成两截的魔杖,他弯了弯唇角,抬脚走向路槐。
跨越的似乎不是神谕殿的门槛。
而是跨越时间,闯入同一次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