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到了戏台梳妆室后,李婶瞧见到薛盛更是愣在了原地,因为薛盛死时的殓妆还是她给画的,更何况……薛盛的尸体如今应该还停留在薛家,等待明日与杨若兰冥婚才是。
“……薛盛?”
李婶压低嗓音,犹豫地唤了声薛盛的名字。
然而薛盛仍是一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不应声,更不抬头,闵元丹递给他一个剧本,他就打开书册状似认真地读了起来。
“还真是听话,今晚的戏肯定会顺利。”闵元丹看得直乐,拍着腿哈哈笑道,“早知道就招你们寨里的其他‘人’来唱了。”
李婶没搭腔,她大概也是怕误了唱戏的时辰,在薛盛读剧本期间快速给他重新画了个戏妆。
待薛盛将戏服换好,众人也将其他事准备妥当,时间已近子时,就快到他们登台唱戏的时间了,众人赶紧一起走到戏台旁的等候区。
谁知薛盛见周围除了他们这几个参与者再无旁人,没有村民和李婶,更没有班主闵元丹后,竟是撩起戏服前摆,弯膝给众人跪下,乞求道:“诸位先生,请救救若兰吧!”
薛盛如今双颊已经没有众人初见他时两道血泪了,李婶给他画的又是戏妆,所以看上去没那么骇人,不过他这一跪还是结结实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再细细瞧他,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在梳妆室内痴怔的模样?所以刚才薛盛的神情举止,都是伪装?
没等到众人的回应,薛盛又朝地俯身,谦卑地央求道:“在下恳请诸位先生,带若兰离开丰年寨吧。”
就在他正对面的段颖闻言便下意识问:“带她离开?你不想与杨若兰成亲吗?”
“我想。”
薛盛语气怅然,答完后抬起头后神色哀伤地望着众人:“但那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如今人鬼殊途,我又岂能耽误她?”
众人听了薛盛这话,全都怔住了。
正如谢印雪一开始所说那样,薛盛对他们的确是有事相求,但他们没想到薛盛所求之事,竟是不想这桩冥婚能成,就和他们猜不到杨若兰希望能陪薛盛死去一样——两人的选择,都出乎意料。
“难道这个副本有两种通关方式?”路陵皱着眉思索推测道,“一种是帮助杨若兰完成冥婚,另外一种是完成薛盛的遗愿,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
“可他们俩的心愿不一样啊。”廖鑫阳担忧道,“万一完成了薛盛的遗愿,杨若兰却不高兴了怎么办?我们帮杨若兰完成冥婚,又与薛盛的遗愿相违,这要怎么判定我们是否成功‘救姻缘’了呢?”
廖鑫阳的疑问正是众人的顾忌,此次副本的主题为《救姻缘》,那通关条件必定与薛盛和杨若兰有关,可当两人的心愿完全相反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况且,他们真有法子完成薛盛的遗愿吗?
“实不相瞒,我们曾经去找过杨若兰,说我们可以在明日带她离开,可是她不愿意。”路陵告诉薛盛,“她只想和你在一起。”
应伊水担忧道:“是啊,我们总不能打晕杨若兰,强行将她带走吧?更何况杨家兄弟把她看得很紧,我们连接触她的机会都没有。”
谢印雪则挑了下眉尾,淡声补充道:“而且我们打不过他们。”
晚上进行“请鬼吃粮”时,他踹了不少鬼,却没受到反噬,因为丰年寨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迷信的村落,在这里遵守一些民俗可以辟邪,那副本中所有鬼怪自然都是可攻击的,这很符合副本背景的设定。可人就不行,所以杨家兄弟不可攻击,同理,他们面对其他村民时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意味着一旦他们无法唱完台上的戏,就必定会被村民杀掉,且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老参与者带来再多的防身武器完全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如何从杨家兄弟手中“救出”杨若兰?
结果薛盛闻言却立马反驳:“不,杨大哥和若明弟弟都和我的想法肯定是一样的,他们也绝对不希望看到这场冥婚完成!因为他们……曾经想帮助我和若兰私奔,离开丰年寨。”
随后,他将自己与杨若兰的过往缓缓道出:“我和若兰是在两年前相爱的,那时我刚刚从外地念书回来……”
杨若兰一直生活在丰年寨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渔村,薛盛却不是。
薛家是丰年寨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所以在薛盛七岁时,薛老爷子便送自己最小的这个儿子去外地念书了,直到二十二岁左右毕业回家,才在丰年寨中遇上了自己一生挚爱杨若兰。
然而薛老爷子一直希望薛盛能和他外地一位商贾旧友的女儿联姻,所以他绝不可能同意杨若兰和薛盛的恋情。
杨家兄弟倒是很支持两人的恋爱,也期望两人能够相守一生,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贪上薛家的钱财,而是因为薛盛可以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离开这个落后迷信的村庄。
因此杨家帮着两人计划了私奔,还将自己的老婆本全数拿出,给杨若兰和薛盛两人当做盘缠。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还未到私奔那日,薛盛便感染了风寒,病势汹汹,仅三、四日便要了他的性命。
讽刺的是:薛盛死后,薛老爷子却主动找上杨家,以重金为聘礼,希望杨家能让杨若兰嫁给薛盛。
因为丰年寨一直以来都有冥婚的习俗,村中男子无论老少,只要死前没有娶亲,死后其亲人都会想方设法为其结一门阴亲,这里的每户人家都认为,家族茔地中如若出现一座孤坟,必定会影响家宅风水,以及后代的昌盛。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忌讳,更何况是丰年寨第一富的薛家?
“杨大哥和若明弟弟如果对若兰看得很紧,那肯定是担心她做什么傻事,我父亲对若兰说,我死前一直念着她的名字,还拉着他的手乞求他一定要完成我和若兰的婚事……可是我没有!”
薛盛怔然道:“我的确是一直在想着她,可我没有出声唤过她的名字一声。”
那时的薛盛,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躺在逐渐失温的床上,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走后,谁又能带杨若兰离开这座村庄呢?他感受着身体渐渐变凉,却连唤一声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都不敢,就怕父亲听到后去杨家找若兰与他结阴亲。
但他生前的话父亲不会听,死后的话更无人听到。
薛老爷子终究还是去了杨家提亲,更以谎言迫使从小就生活在丰年寨中,知晓冥婚习俗的杨若兰同意这门亲事——毕竟杨若兰那样深爱着薛盛,如果完成冥婚是他的遗愿,她又怎会忍心拒绝?何况自己的死亡能给家里带来许多财富,这样她死以后,哥哥和弟弟还能少吃些辛苦,过上好日子。
许璐闻言讶然道:“可我们第一次去杨家时,明明听见杨若明在对杨若兰说,希望她能为家里人着想。”
“你们没听全。”薛盛摇着头说,“那时我也在,若明弟弟说的话是‘你总为家里人着想,怎么从不为自己想想呢’,他和杨大哥都希望杨若兰能拒绝薛家的提亲。”
李露茗怔声喃喃道:“原来杨若兰是被骗了……”
路陵想了想,却仍然觉得有些困惑他们还未找到答案:“可这还是无法完全解释为什么杨家兄弟对我们那样警惕。”
“或许杨家兄弟警惕的不是我们。”听到这里,谢印雪忽地开口道,“而是金元宝剧团的人。”
路陵不明白道:“我们有什么好警惕的?”
“这就要问问薛少爷——”谢印雪往台阶走了两步,而后转身面向观众台,“我们为什么要给她们唱戏?”
她们,指的便是台下坐着的冥婚新娘们。
众人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金元宝剧团此次来丰年寨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些鬼新娘唱戏;村民们还提了个要求:要唱得能叫她们落泪;杨若兰更是对谢印雪说:只有把这出戏唱好了,她和薛盛的婚事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