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好到只有一个徐琛死去,好到哪怕到了现在,听完杨若兰的哭泣后,参与者中也只有一个晁清河反悔想放弃。
倘若他们死的人再多几个,后悔不愿再划桨的人再多些,他们都已经被村民追上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快了。
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谢印雪望着水岸边跪在薛老爷子身旁,抱住他双膝不让其前行的薛盛,喃喃念了闵元丹给他们剧本中的一句台词:“人若无情不如妖,只要有情妖亦人……”
听到“妖”这个字眼时,步九照眸光微动,抬头却看到青年目光凝着海面上旭日东升的景象,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全然不相干的问题:“步九照,你觉得我冷漠吗?”
“冷漠”步九照没有丝毫犹豫便给了他答案,“因为我们两个很像。”
“可我原先也有想救的人,只是我救不了。”谢印雪望着那轮日出,声音越发的轻,“哪怕我生来的使命就是救人。我也依然救不了我在乎的人。”
不过这些话一字不落全被步九照听到了。
他再次侧首看向谢印雪,只见青年向来苍白的面容,被天边暖色的晨芒一照,便如霰雪消融,霁月乍现,再不见从前的半分疏冷,那些鎏金曦光在他如墨似潭的瞳底流动,却仿佛带着融融的温度,一度让步九照想要伸手,渴求抓住那些他渴求了百年千年的温暖。
但他没有真的伸手,他只看着青年从船座上站起,一字一句沉声道:“从那时起,我便更加竭力的学习我门玄法,因为我想要这世上只有我不想救的人,而再无我救不了的人。”
“正如我不想死,这世上就没人可以收走我的命。”
说罢,谢印雪便从袖管中掏出一叠黄纸,挥袖往身前一扫。
那些轻飘飘的黄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也并未飘落,而是悬浮在他周身。下一瞬,谢印雪将食指指尖凑到唇间,抿唇咬下,指腹间溢出的鲜血便这样在他红润的唇瓣中央留下了一抹更艳的颜色。
步九照怔怔的望着他唇间这道姝色,其余人却是瞠目看着谢印雪以指为笔,血为朱砂红墨,在黄纸上绘下复杂难懂的纹样。
仅数次眨眼的功夫,那些黄纸便已成符,隐隐泛着润泽的金光。
瞧见谢印雪这一举动的晁清河瞳孔皱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因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震惊——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天师以血绘符并不稀奇,可像谢印雪这样一次能成近百张符,且无一张失败的人他生平却是头一回见。
更加众人震撼的是,谢印雪再一拂袖,那些符咒便如利箭般直直射入云霄。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穹就在这一刻风云骤变,天光晦暝,他们身前的水面似被寒风席卷而起,形成一道磅礴的滔天啸浪,就如同《白蛇传》中白素贞水漫金山那般,将他们与村民追上来的渔船隔出一堵不可逾越的水墙。
这股巨浪更是犹如东风,直推着他们朝北边疾去,顷刻便将他们带离了丰年寨。
杨若文口中原本需要四个小时的航程,他们仅用了一个小时就看到了海面另一端的岸沿。
“到岸了!到岸了!”廖鑫阳激动地跳了起来,“我看到岸沿了!”
晁清河同样松了口气,低声道:“……竟然真的能通关。”
船上其他人也与廖鑫阳一样亢奋。
而杨若兰从船上下来后,却是直接跪倒在沙地上,攥起一把泥土捧在心前痛哭——她和薛盛曾经约好了要一起离开丰年寨,由他带着她踏遍她不曾涉足过的每一片土地,但是最终靠岸的只有她一个人。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谢印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句话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一路上都在对谢印雪说这样对待一个npc没有意义的步九照,这一刻望着这一幕却没有再开口。
此时天上凝聚的乌云已然散去,明朗的天光重回大地,步九照沐在他最喜爱的暖光中,目光却不肯从谢印雪身上挪开。
因为他发现青年脸色比雪还苍白,四周明媚的阳光也无法为他再渡上任何暖意与温度。
“干爹……”柳不花担忧地上前扶住他。
谢印雪借着他的搀扶站稳,却垂眸道:“我没事。”
不远处的马路边上,有个开大巴车的司机在他们挥手:“诶——你们是要坐车离开码头的游客吗?快来上车了!”
岸沿附近没有什么明显的建筑,通关过几次副本老人路陵知道副本结束的触发点可能就在这辆大巴上,便对众人说:“走,我们上车吧。”
众人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大巴车走去,杨若兰仍是跪在岸边没动,上车时应伊水问了司机一句:“师傅,要给车票钱吗?”
司机笑着摆摆手说:“到了终点再给吧。”
然而终点在什么地方,到终点后又到底要给多少车票钱,众人一概不知,他们上车后便陆陆续续在车厢里找了位置坐下,随后再往岸边看,杨若兰的身影也不见了。
柳不花扶着谢印雪到最后一排落座,想着这里座位多些,或许能让谢印雪躺着休息会儿,却没想到他屁股还没坐热乎,步九照也跟着在谢印雪身边坐下了。
“步先生,可以请你去前面坐吗?”柳不花好言好语和步九照商量,“我干爹身体有些不适,我想让他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可以躺我身上休息啊,我不介意。”步九照面不改色道,说完还努努下巴,指示柳不花说,“或者你去前面坐也行。”
柳不花:“……”
这个参与者言辞怎么和第一个副本饕餮宴中的厨师阿九一样孟浪啊?
谢印雪斜睨步九照一眼,对柳不花说:“就这样坐吧,反正没多久大概就要出副本了。”
“好。”
柳不花向来对谢印雪言听计从,闻言便不再多说,乖乖坐直身体等待离开副本。
等着等着,柳不花渐渐觉着自己有些困了,上下眼皮开始不住的打架,浓烈的睡意揪扯着他往梦里坠去,而他也没能抵抗住这股困倦,屈服了。
坐在他旁边的谢印雪虽然身体很难受,但意志力比柳不花好太多,最主要的是就在他快要睡去时,他忽然瞧见一枚圆形的小镜子从车门那里往后座滚来。
镜子的体积很小,所以滚动时没什么声响,也可能是因为车上的人都睡着了,因此没人听到它发出的动静。
唯有还没睡去的谢印雪看到它缓缓滚到晁清河的脚边便突兀地停下了。
被镜子撞了下脚踝的晁清河也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等看清自己脚边的东西后瞳孔先是猛地缩小成针尖大的一个小点,且随着面容逐渐狰狞、扭曲变形而缓缓扩散,最后扩散开占据满整个黑色的眼珠——瞳孔放大,晁清河死了。
如果车上的其他人还醒着,并看到了这一幕,那么他们肯定能够辨认出,晁清河的死状和他们在戏台梳妆室镜子中所看到里的徐琛的死状完全一样。
都是被吓死的。
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睡去的参与者们大概也不知道,徐琛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跟在晁清河身后,“请鬼吃粮”这个游戏,若是请来的鬼不愿自己走,那么玩家要把请来的鬼送走,就得以命送鬼。
而那枚小镜子就这样一直停在了晁清河尸体的脚边,静静的没有再动过,就是失物物归原主似的。
谢印雪也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等再次睁眼,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山头明月崖的四合院凉亭中,手旁坐着柳不花,身前坐着他的小徒弟沈秋戟。
沈秋戟少年老成,面无表情提醒他:“师父,笔和纸不见了。”
“无事。”谢印雪神色如常,“再取新的纸笔来便好,我们继续招鬼。”
沈秋戟闻言又问:“你们是去了那个什么‘锁长生’之中吗?”
“对,里面有好多美女姐姐!”这句话是柳不花回答的,他的语气先是欣喜,继而又转为失落,“可惜都盖着红盖头,看不到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