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清月下
朱离哀叹一声:“灵琪当真无辜,这事与他半分关系也无。儿子暂时不想成亲,父亲一意孤行将别家姑娘娶进门来,儿子是怕白白辜负了人家。”
秦氏想了一阵:“男大当婚,这事自然没法周旋,不过……你要是当下不愿意,咱们倒可订个年纪小的,等上几年,你愿意的时候那姑娘倒也长大了,也算两全!”
朱离激动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又疼得跌了回去:“娘亲,我就知道这样一个人,只是儿子不敢鲁莽,还得问问人家的意思,娘亲,父亲这边您费费心,我要去逞州一趟。”
“逞州?柳家?”
“嗯。”朱离牵动伤口,疼得吸了好几口凉气:“柳爷这人虽不怎样,他的一双儿女却都为人正派,柳家为杨家一事与咱们家弄得不愉快,也和许多江湖人士有了隔阂,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咱们家重修旧好,他为了柳家的声誉地位,定然会愿意,只是,只是绵儿是个好姑娘,儿子还想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
秦氏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事终究与女儿家的声誉有关,你去不大合适,娘亲遣个稳当的人去替你问一问。”
朱离却摇了摇头:“别人说不清楚,何况绵儿还小,娘亲遣人去问也太正式,还是儿子亲自去一趟,只当是拜会柳家,伺机问一问就是了。”
“那就尽快养好伤,来,你忍着疼,这药娘亲请人特地配的,愈合伤口效用极好,过后疤痕都能淡上许多。”
朱离不知怎么想起乌桑背上淡淡的旧伤印迹,他忙将乌桑的后背和一个深陷的腰窝,以及腰窝里的梅花烙印都赶出了脑海,秦氏已动手抹药了,他专心对抗背后的疼痛,咬着牙道:“男儿家,身上有点伤痕,何必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吧,裸更真要命~那么文名儿改完后有没有好一点?但是封面还没换,因为我不会做封面啊(摊手)
我不想说肚子疼了两天和为了喝红糖水打了杯子的事儿,我只想说,默读特别好看,大神需要我撑断脖子来仰望!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那样有底气的,游刃有余的写文,能在字里行间写出熨帖感来!嗯哼,这是我的雄心壮志!
☆、贺新郎
朱离等不及伤口好透,他能下床行动时便打算出发去逞州,去朱诺跟前辞行时朱诺神情淡淡,只挑起眼皮问他:“去逞州何事?”
朱离恭敬答道:“之前为了杨家的事儿子儿子劳烦了逞州许些前辈,现下儿子能动了,该去答谢。”他刻意将乌桑从中间隐去。
朱诺似乎没察觉朱离的用意一般,笑得及其意味深长:“那是应当的,去铺子里拿些好点的东西,让祥伯陪着你去,显得咱们郑重。”
这话朱离无可辩驳,只得答应,和朱祥一路从徐州赶到逞州,先去柳家,而后再挨家儿去拜会当时跟着他们劳顿了一路的人家。
这些日子过去,朱离为了还原当日真相,不知多少遍回想在朱家田庄喝多那一晚和乌桑之间的事情,想的次数多了都有些麻木,最初的憋闷愤恨淡了,连带着对乌桑的恼恨也跟着淡了,反倒时常忆起与乌桑相处融洽时的事情。
他那时就曾说自己行动方便,答谢这些江湖前辈时会捎着乌桑的一份,这次便遵守诺言,连乌桑那一份,也都恭恭敬敬的谢了。
祥伯就在一旁站着,也并不阻止,只笑着说了一句:“少爷真是侠义心肠!”
为表和柳家并未生分,朱祥和朱离还宿在柳家,这时还有一日便能了结在逞州的事,朱离也知拖延无益,便借口和柳叙旧,撇下了祥伯单和柳吹絮在一处出了门。
经此一事柳吹絮倒是少了些孩子气,稳重不少,但他对着朱离时总不如往日自在:“朱大哥,那一日在柳府门前的事……”
朱离笑了笑:“还提旧事做什么!柳爷是为杨家报仇心切,我也有许多不是之处,大家各有立场罢了!”
柳吹絮才跟着笑了一下:“朱大哥不记恨就好了,家父经此一役,倒似老了大半。”
朱离只笑笑不说话,他托付柳吹絮叫出柳棉来,虽说柳绵年纪还小,但他要问的事着实重要,只得请柳吹絮在场。
谁知柳绵来了第一件事倒是先把柳吹絮赶了出去,才低着头看着鞋尖叫了一声:“朱,朱大哥,你找,找我啊!”费劲了力气才说地比较顺畅。
朱离暂时不想娶亲,但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想娶亲,若是以后他还不想,却不是害了柳绵?可是如果一定要娶亲,那还不如娶柳绵,这丫头有趣,善良,单纯,还心细体贴,对他似乎也颇为依赖。
朱离想了多久,两个人便沉默了多久,柳绵更是盯着鞋尖连头都不曾抬起过。
“绵儿,我想……”朱离咬了咬唇内细肉,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要据实回答。”柳绵如今还是豆蔻梢头,就算等到及笄,也还得三四年,三四年的时间,除了柳绵,他哪里还能争取得到!
柳绵听闻此言,不知想到什么,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啊,啊,啊你问,问吧。”
朱离被她这模样逗得笑了一下,不由地揉了揉柳绵头顶:“绵儿,等你长大了,嫁给朱大哥,你愿不……”话没说完,只见柳绵往后退了一步,踩着裙裾险些摔倒,他忙扶了一把:“哎你小心点。”
柳绵站稳了,抬起通红的脸颊望着朱离,底气十足,神情坚决:“我不,不,不愿意!”
朱离见她像一只扬着脑袋啼叫的大红公鸡一样,连被拒绝的不好意思都没了,只觉得好笑,“怎么了?”
柳绵还抬着头仰着脑袋,眼眶里含了些泪花,却不肯掉下来,话说地又快又顺畅:“因为巷子头李家的一个哥哥和我特别好,他陪我练剑爬树,还在燕窝里捉了一只小燕子给我,他待我最好了,他说了我就算不会针线女红,他也会娶我!”
朱离笑着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练剑爬树?那有什么难的!我也能捉燕子给你,等你长大了,嫁给了我,我还送你锋利的宝剑,送你骏马,带你出去玩,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你怎么开心怎么过,我更不会强迫你做针线……”他只是顺着柳绵话头哄着小孩子,哪知还未说完,擒在柳绵眼眶里的泪珠却终于滚了下来。
朱离吓了一跳:“怎么了?我,我并不是强迫你,绵儿,你别哭。”
柳绵抹了一把眼睛擦干了眼泪,“那又怎么样,你不过是在哄我!”她吸了一下鼻子:“朱大哥,那时在我家,你去偏院厢房里看乌桑大哥那次,我恰去送药,我看见你对着他哭……你对着别人都是笑,对着他却会哭!”
那本没有什么,他当时认出乌桑是故人,心绪激荡也是理所当然,但不知怎么,这事被柳绵这样说出来,他却有些脸热:“那是……”
柳绵却打断了他:“你们还大清早在我家花园练剑……”
“那是……”朱离想了想:“你躲在哪里,我们怎么没见着?”他和乌桑就算当时有伤,也不该有人近在眼前还发现不了。
柳绵却不答话,兀自红着眼眶继续说了下去:“你,你们练完剑,你每次就都走了很远了,乌桑大哥都还站在那里看着你的背影!我嫁给了你,不管你对我怎么好,乌桑大哥总会来带走你的!”
朱离惊了一跳,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朱离瞬时想起乌桑和乌桑的种种,但他越是这时候反倒面上越镇定,一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看着柳绵时笑了笑:“他凭什么能带走我!”
柳绵又低下了头:“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嫁给你……”她说着一串眼泪又滑落下来,因是低着头,这一串泪珠只砸在鞋尖上。
朱离忙掏出帕子递给她抹泪:“好,好,不嫁就不嫁!都是在下莽撞冒犯了绵儿姑娘!”他越哄柳绵越哭,急得朱离手足无措:“柳二小姐,你再哭,别人以为我欺负了你,你不嫁我也得嫁了!”
柳绵手帕盖着流泪的眼睛,觉得心里的难过怎么也哭不干净,却也不想总在朱离面前这样献丑,只得一转身跑了,只留着朱离在屋里,心里五味杂陈。
柳吹絮就在不远处,看他们似乎聊得不愉快,不免劝慰:“绵儿被惯坏了,朱大哥你别在意。”
朱离摇了摇头:“若论心底纯良,是我配不起绵儿,她很好!”
拜谢逞州江湖稽老之后,柳城热情挽留,朱离与朱祥便在柳家又留了两日,才打道回徐州。
这日赶到朱府,朱离心焦地等不及在朱诺跟前请安完毕,朱诺却极耐心似的,含着一抹笑问了好些逞州的人事,凡他瞧得上的人,还问了好几句人家的身体近况,最终才笑着挥了挥手:“行了,你身上还有伤,下去歇着吧。”
朱离哪能得空歇息,早就一溜烟追到了秦氏屋里,秦氏虽笑着迎了出来,但隐约可见眼角红润,扶了一把行礼请安的朱离:“猴儿,慢点!柳家的姑娘应了么?”
朱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应。”
秦氏也叹了一声:“你父亲却已替你订好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官场中人,姓林,姑娘闺名步月,已定了三月后的婚期。”
“什么?!”饶是朱离平素镇定地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时也不禁怔在了当地。
订婚也就罢了,怎么连婚期都能定了,且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何其仓促!
秦氏爱怜地在他肩上揉了几下:“若是柳家姑娘答应了,咱们还可和你父亲商量,可是如今……”她说了几句,却见朱离还有些怔忪,不由心里一酸,拉着朱离的手进了屋里:“猴儿,此事娘亲也是无能为力,你父亲他,铁了心了。”
秦氏口中的朱诺却在听完祥伯的陈述后砸了纸镇,骂了一句:“混账!”
那纸镇就滚在祥伯脚底,正是前几日朱离送的那一方,朱祥捡了起来放在了案几上,那里正放着几张礼金单子,上面还有朱诺的批注:“老爷当心身子。说起来,柳家这边咱们也就是一试,莫说不成,就是成了,咱们胳膊还能拧的过那一位的大腿么?”
朱诺闻言又踹翻了一张凳子:“都是那不争气的孽子!”
朱祥忙着劝慰:“老爷也别太生气了。只是小的不明白,那一位怎么忽然这么着紧了……”
朱诺恨道:“存之身上藏着《仰止书》,别说那一位着紧,我发现的时候都着紧!千防着万防着,就怕他卷进去!他倒好,自己送上了门!”
朱祥闻言惊得冒汗:“上头知道了?这可不是小事!”
朱诺冷笑了一声:“他只是怀疑,可光是怀疑就能这样,若是确切知道了,咱们家还有命么?!朱存之这个混账,白长了这么大,一点防人之心也无,还行为不检,真恨不能打死!”
朱祥赔着小心:“少爷绝不是轻浮之人,旁人他不会不防,必是亲近之人才会说漏……”
朱诺目光如炬:“自然和那个欢馆的小倌儿脱不了关系!”他气了一阵也渐渐冷静下来:“倚欢楼背后不简单,而况那位盯咱们盯得紧,咱们也不能打草惊蛇,先看住存之这个狼崽子,那小倌再慢慢儿拾掇!”
“上头……”朱祥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朱诺却点了点头:“不错,上头不太平。新进的徐学士与那位不对付!近来似乎胡地也不安分,那位久居高位,享惯了福,自然不想带兵出去。哼,就算没有徐学士,没有胡地这档子事,单为着《仰止书》,他还能不急?”朱诺说起来就来气:“朱家迟早败在朱存之这个孽子手里!夫人还跟着他胡闹!”
朱祥赔了笑脸:“夫人向来护着少爷,她这些年不问外头的事,不知道老爷的难处罢了。老爷膝下就少爷一个独子,府里的老人都巴不得把少爷捧在手心里宠着,何况老爷是生身之父,岂能不为少爷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