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
这些招数岑天河从小到大领略过多次了,他能忍。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受委屈,岑天河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谁让他确实是……
私生子。
自己出生带着原罪,自己的存在,就对这个学校里的另一位血亲带着威胁。
如果这算是赎罪,那也不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岑天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那个外甥。
见面的场景实在是尴尬,岑天河那日刚被几个人料理过,不知是伤到了哪儿,鼻血一直止不住,他狼狈的在水房里洗脸,头疼如何才能止血的时候,有人在水池旁放了一杯冰咖啡。
“把里面的冰块拿出来,用毛巾包上,压在鼻梁上。”
岑天河抬头看过去,一眼明了对方是谁。
来人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连脖子上的细小胎记都一模一样,这必然是父亲那个千尊万贵的外孙,迟铮了。
岑天河迟疑了会儿,打开了咖啡杯,里面盛满了冰块,岑天河取了一块出来按在了鼻梁上,沉默了片刻后,闷声道:“对不起。”
迟铮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前几天刚入学。”
岑天河呆呆的:“哦。”
“之前别人整你,跟我无关,当然,我自己确实不喜欢你。”迟铮平静地看着岑天河,“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己应该清楚。”
岑天河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遗产什么继承的事儿,你爱信不信,以前是不知道,以后我不会让人找你麻烦。”迟铮淡淡道,“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揍你也解决不了什么麻烦,我懒得掺和你们这些事儿。”
岑天河呆滞的点点头。
他其实想说,自己也根本不在乎将来的遗产和继承权,但……
自己就活生生站在这,说这些未免站不住脚。
岑天河的沉默让迟铮略有些不耐烦,“你……算了,以后再被欺负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自己看着办。”
迟铮说罢转身走了,从那天起,过于明显的霸凌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不疼不痒的白眼和小麻烦还在,但至少没人在对自己施加暴力了,岑天河很知足,也清楚这是迟铮的意思。
这段时间,几乎是岑天河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轻松日子了。
迟铮不爱掺和学校里的事儿,也没参与几个社团,跟学生会那些人更是从不来往,但迟钝如岑天河也看得出来,学校里的人都很怕迟铮,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强行卖好,不是有他的庇护,自己过不上这么平静的日子。
之前吃的那些苦,想来……大概是其他人的授意了。
至于到底是谁,岑天河也懒得想,原罪在身,为什么被排挤他比谁都清楚。
岑天河很感激迟铮,即使迟铮根本不想理他,他也不在意。
就这样,岑天河很不容易的过了一年相对安稳的日子。
虽然还是没人愿意同自己交朋友,但至少没人明着欺负自己了,岑天河早就习惯了孤独,他很知足,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变故发生在大二,迟铮作为交换生,在大二第一个学期就出国了。
迟铮成绩优异,在当初择校时就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本是学生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岑天河在学校存在感太低,又无途径被告知,大二初开学时,岑天河看着自己被换掉的作业才知道这消息,才迟钝的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保护者走了,自己可能又要吃些苦头了。
岑天河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感念迟铮。
那日水房初见后俩人虽再也没说过话,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迟铮必然是对自己有许多照顾的,不然不至于他刚一走,教训就来的这么快。
岑天河没去打听迟铮是几年交换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迟铮不欠他的,没责任替自己当保护伞。
倒是自己作为私生子,享受了人家一年的庇护,是太不要脸,又太贪得无厌了。
什么样的日子岑天河都能熬,就算迟铮不回来了,最多就是三年,自己总归不会被折腾死,忍到毕业就好了。
那会儿的岑天河还没想到,那些人能多丧心病狂。
偏偏自己母亲还不死心,对迟铮出国的事儿岑天河的母亲自有一番见解,觉得是对方怕了自己,愈发斗志昂扬,隔三差五的拉岑天河去见他父亲,相对的,学校里针对自己的手段就越发过分,岑天河一度觉得,不如自己就彻底消失了吧。
自己本来就不该出现。
在有天体育课前,被推进女生换衣间后,岑天河狼狈的一路狂奔,而后将自己关在了男厕所的杂物间里蹲坐在地上许久,久到学校已经熄灯,岑天河身体彻底麻痹,想站站不起来。
岑天河一遍一遍的想,为什么日子过的这么慢,为什么大学这么漫长。
岑天河一天不吃不喝,低血糖加上身心俱疲,就这样昏睡在了杂物间中,记忆消失之前,岑天河依稀记得有人轻轻敲了杂物间的门,慢慢的打开了杂物间。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岑天河觉得自己看见了神。
夙辞在人间漫漫寻觅了第二十年的时候,在一间杂物内找到了岑天河。
其他灵师找自己的系铃人要容易很多,但严格来讲,十五并不是他的系铃人,夙辞更是什么信物也没有,又背着一项未完成的任务多年,灵力和记忆都失了大半,遇到岑天河的时候已是油尽灯枯之际,他自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眼前的人还是让他涌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似是有一点点十五的气息。
夙辞温和的问:“同学,你叫什么?”
杂物间里蹲坐着的人愣了许久,眼中带着些戒备,又有些迷茫,呆呆道:“……岑天河。”
夙辞点点头,怕吓到对方,声音轻快道,“我丢了点东西在找,你在这做什么?我拉你起来?”
杂物间里的岑天河这才确定对方没恶意,如梦初醒般挣扎着起身,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
夙辞莞尔,“我又没帮你什么,你谢我做什么?”
岑天河不知道改说什么,嗫嚅,“……没什么,谢谢,你丢了什么?要我帮你找吗?”
夙辞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来旁听忘记时间了,你可以送我出去吗?你们学校很多地方都有门禁,这么晚了,我没有学生证,我担心出不去了。”
岑天河点头,皱眉揉了下僵硬的手臂,“好。”
对方十分好说话,夙辞有点恶劣的想,这应该不是十五。
他的十五就算是转生了,应该也没这么无害。
不过……
虽然夙辞这会儿对过去的记忆已所剩无多,可这人身上确实有一点点很类似十五的气息,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把他的十五忘得那么干净,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在夜色里,夙辞不紧不慢的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看我面熟吗?”
岑天河闻言仔细的看了看夙辞,摇头,“……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认识你,完、完全没印象。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夙辞笑了下,声音很轻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许是我是不是认识你的什么……兄弟?或者是表兄之类的?所以才看你面熟。”
岑天河心里咯噔一下。
半年前,阴历年的时候,他被迫去了父亲家一次。
他的存在早就是房间里的大象了,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装看不见。
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除了他母亲没人愿意把他放在明面上来讨论,但他已经成年,他父亲很想把他这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顺理成章,阴历年的时候,竟真的顺着他母亲的意思,以单独吃个饭的理由,将他直接带到了岑家老宅里。
当日的尴尬情景,岑天河是万分不想再回想的。
父亲向别人介绍了自己,除了几个远的不能更远的“亲戚”勉强笑着打了招呼以外,其他人都像没见到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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