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玫瑰
欺骗、被欺骗,或是视若无睹,这样的戏码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所以段峻岩即便并非完美无缺,也依旧稳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安然不动。
褚与昭认识段峻岩的脸,但是段峻岩身边的这位beta女性却是头一次见。他犹疑地开口:“这位是……段先生的夫人?”
“是。”段峻岩介绍道,“她是我的夫人,庄盈。”
庄盈朝他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殿下。”
云溯对庄盈却是很熟,不仅因为她是段峻岩的夫人,更因为她正是明日党背后那个大财团的掌门人的女儿。
——掌控着整个诺因百分之七十五公共交通的垄断企业,悬铁集团。
当初一部分旧蓝星人在诺因定居并建立起诺因文明之后,为了解决这颗湖泊之星的日常交通问题,而研发出了空中悬浮列车。这项专利的拥有者后来就和他的研发团队共同建立起了悬铁集团,推动悬铁在整个诺因的普及。因此,悬铁集团的历史几乎和诺因皇室一样悠久,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拥有数百子公司,涉猎行业颇广的“庞然大物”。
从云溯的曾祖父那一辈开始,皇室和中央政府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想要打破悬铁集团的垄断局面,于是建立起了一个由政府出资并提供其他方面支持的交通集团,将几家势头还算不错的中型私人交通公司纳入麾下,试图与悬铁集团对抗。但即便如此,也仅仅抢占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市场份额而已。
悬铁集团目前的掌门人叫做庄毅,已经是个年过八十的老朽,虽然还挂着集团董事长的名号,实际上已经把手里的事全部交给了大儿子庄廉去做。庄毅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后来人到中年又得一女,就是庄盈,便觉得这个女儿格外珍贵,十分疼爱。
庄盈二十岁出头就嫁给了段峻岩,是段峻岩初入政坛之时最好的后援。或者更应该说,段峻岩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至少有七成都是因为庄盈背后悬铁集团的支持。
庄盈不常在外露面,偶尔出现在媒体前都是在和段峻岩扮演恩爱夫妻。但云溯知道,她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前段时间云溯让白复盯着段峻岩,得到的消息不止是段峻岩在外面养着情人和私生子。
还有,段峻岩用来藏匿他们的那栋别墅,还有日常生活的开销,全部走的是庄盈的账。这件事她不仅知晓,甚至还予以支持。
仅此一件事便可以知晓,段峻岩和庄盈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夫妻感情存在,他们更像是一对政治和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只为彼此的利益才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后来段峻岩闹了丑闻,庄盈立刻就站出来将私生子收养,配合段峻岩的表演将事情平息下去。
对云溯而言,这对夫妻没有感情存在才是最难办的。因为感情使人脆弱、使人充满了漏洞,而利益关系反而坚固难攻。
庄盈向云溯敬酒,云溯与她轻轻碰杯,却未立刻饮下。他问:“最近庄老先生身体还好吗?”
庄盈恭敬答道:“多谢陛下关怀,家父身体尚可。”
云溯又问:“我听闻最近庄老先生搬到毕斯市的别墅区去住了?”
毕斯市是诺因著名的旅游城市。
“父亲年纪大了,记性越发不好了,住在家中也不是很方便。”庄盈道,“毕斯比卡兰环境更好些,更适宜父亲休养。”
庄毅被挪到了毕斯去,也就越发远离悬铁集团的核心。云溯猜想,庄廉庄盈这对兄妹多半已经将他们年老的父亲架空了。
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翅膀硬了之后反噬双亲,这样的事情在大家族之中并不少见。
“陛下对我们可真是关怀啊。”段峻岩推了推眼镜,唇边露着笑意。
“庄老先生一直都为了诺因的公共交通事业尽心尽力,忠诚可嘉,这样的人,我自然是关心的。”
段峻岩说的是“我们”,云溯却只提“庄老先生”,是意有所指,暗示这对夫妻忠心不足。
段峻岩和庄盈都是聪明人,当然听明白了。
然而段峻岩才被丑闻之事折腾得够呛,心中本就对云溯不满,此刻完全不打算咽下这口气了。
他面上笑容不减,朝云溯道:“只是,陛下是否对我们的家事过于关注了呢?虽说陛下明察秋毫,却未曾想竟连我有几个孩子的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实在令我受宠若惊啊。”
这句话相当于是直接道出了之前的丑闻之事是云溯故意整他,言辞之中全是不满。
庄盈略略皱眉,原本垂在礼服裙侧的左手抬起,悄悄贴上丈夫的后腰,提醒他注意说话的态度。
褚与昭并不知晓云溯和段峻岩之间有什么过节,原本还只是好奇地听着两边的对话,可听到此时也感觉到段峻岩对云溯的敌意,立刻把脸一沉:“喂,我说你……”
“段先生,庄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不远处的一道声音将褚与昭的话打断了。
是晏嘉。
“关于在卡兰北区新设一条悬铁线路的事,我和交通大臣都还想和二位再聊聊。”晏嘉道。
段峻岩借着醉意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心里其实也有点后悔,此时便干脆就坡下驴,朝云溯告了辞,带着夫人往交通大臣那边去了。
晏嘉走出去几步,又回过身来,遥遥地朝云溯的方向行了一礼,才离开。
褚与昭像个刚准备爆炸却忽然被一捧水浇熄了火的炮仗,一肚子气憋着无处释放。
“什么人啊,敢对你这么无礼?”褚与昭气鼓鼓的。原本他就因前段时间的丑闻对段峻岩印象不好,现在更觉得这人讨厌了。
云溯始终未曾喝过一口这夫妻二人敬的酒,将高脚杯重重放回桌面上,杯中清透的酒水摇晃着。
“他自是有敢这样和我说话的资本。”云溯冷冷道,“你是没见过段峻岩私下里来找我时的嘴脸,比这还要更嚣张。”
“啊?”褚与昭忙问,“什么时候?”
“……你不在时。”云溯下意识从唇中吐出这几个字,自己都把自己吓一跳。
这话简直就像是在抱怨他受了气时褚与昭却不在他身边一样。
云溯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垂下眸。
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阵闷燥。
很不舒服。
他重新倒了一杯红酒,又是半杯下肚。刺激性不小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褚与昭从没见过云溯喝酒喝得这么猛的模样,有点吓到了,以为对方是生了气在埋怨自己,连忙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再让那个家伙再有机会气你了!”
云溯听了这幼稚的保证,也只是拍了拍褚与昭的肩膀:“没事,你不用管这些事。”
“我和晏嘉会处理的。”
“哦……”褚与昭这下是真的哑火了,“好。”
第70章 Wedding March15
这场晚宴忽而变得十分漫长。
褚与昭借口室内闷热,跑到宴会厅外的长廊上去吹湖风。三月的卡兰还算不上很温暖,掠过湖面迎面吹来的微风还带着些许冬日的余寒。
褚与昭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散,靠在冰凉的石栏上有些烦躁地用右手捋了两把头发,把烦人的碎发全都捋了上去。
他知道很多事情他的确无法插手,而晏嘉是云溯的副手,这些年来一直在替云溯打理中央政府的事情,算得上鞠躬尽瘁,也和云溯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自是无可指摘。
可当褚与昭意识到自己在云溯的身边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只能做个可有可无地摆设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了沮丧。
去年六月末他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还有三个月就要满一年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似乎活得浑浑噩噩,一直在反反复复的负面情绪之中摇摆不定,至今一事无成。
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在褚与昭原本的设想之中,毕业的第一年他应该正宇宙军的第一线忙碌奔波,跟着第一舰队的队长学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实战知识,为今后的道路铺下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