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许岩说完,推门而入,方柠也盖着被子卷缩在床上,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床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起伏。
房间里依然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太昏暗了许岩没办法检查。
“小方先生,我开个灯,不然我看不清楚你的伤。”
方柠也不知道是不是昏厥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许岩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抬手打开了卧室主灯。
房间里霎时亮了起来,许岩看清了房间里的样子吓得浑身冰凉。
床单上,地毯上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许岩也分不清这血到底是谁的。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看方柠也的情况,就见方柠也跟本就没睡,眼睛因为哭过红肿的厉害,紧紧裹着被子身体还在发着抖,就露着个小脑袋一看就是吓到了。
“小方先生,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许岩哄着,轻轻的扳过方柠也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把裹在他身上的被子打开。
方柠也跟个布偶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岩开始看到方柠也一身的血迹还以为他伤的严重,再仔细检查一番才松了口气,除了两只手腕上蹭破了点皮意外,没有其他伤处,那就说明血都是陆康南的。
许岩跑到浴室把一条毛巾打湿,给方柠也把身上的血迹简单擦拭了一下,温热的毛巾擦在身上让他舒服了不少,方柠也总算有了一些反应。
方柠也眼里湿漉漉的,像个受伤的小兽,他看着许岩小声说:“许医生,是你啊……,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小方先生,你有那里痛吗?或者不舒服的地方。”许岩的话很隐晦,陆康南在那事上一向粗暴,他怕方柠也受了难以启齿的伤。
但他不知道的事,陆康南根本没有碰方柠也。
方柠也面上微红,转开了视线,问:“没有,不疼,陆康南呢?”
“陆总在客房,他说怕吓到你就没进来,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我去看看陆总,他伤的不轻。”
“嗯。”方柠也缓慢的点了点头。
“好,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许岩给方柠也盖上被子,快步走出主卧,跑到客房。
客房里,陆康南仰躺在床上,没受伤的那只手搭在眼睛上挡着顶棚上的灯光,真丝睡袍凌乱不堪,上面血迹斑斑。
许岩看了看陆康南的手:“陆总,你的手需要缝针,忍一忍会有点疼。”
“烟……。”陆康南惯用烟来解决一些问题,比如烦躁,苦闷,疼痛……。
他的手太疼了,陆康南很费力的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许岩拿过一只枕头放在陆康南背后,光线明亮,他才看清楚陆康南的脸色有多苍白,神情有多么落寞。
“烟不可以。”许岩也严肃了起来,板着脸果断拒绝。
陆康南这会儿无力抗衡许岩,勉强打起精神,声音低沉但很虚弱的问:“你每天给柠也换药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
许岩一边用碘伏给陆康南清理伤口一边说:“我以为他只是好的慢,毕竟人的身体素质千差万别,药物耐受力,身体恢复能力也不一样,陆总的意思是?”
“他每天洗澡的时候都把手浸在热水里,是他自己不想好,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知道要爱惜自己呢?”陆康南的声音沉郁而嘶哑,整个人看起来状态恍惚,原本锋利冷锐的眸子这时却是灰蒙蒙的毫无神采,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他好像是在跟许岩说话,又好像在喃喃自语,陆康南这样子太反常了,许岩一时哑然。
还不等许岩回答,陆康南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的调整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柠也怎么样了?”
许岩安慰道:“别担心小方先生,陆总你的伤比小方先生严重多了,他的手腕擦破点皮,我帮他擦了药明天就能好,不过他好像是吓到了……。”
陆康南听到了许岩的话,但是他垂着头没有再说话,许岩也不便多言,客房里只剩许岩熟练的操作刀剪而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
打完最后一个漂亮的手术结,许岩肩膀一松,喘出一口气:“好了,再打个破伤风的针就可以了。”
许岩转身去拿破伤风针,就听陆康南喃喃说道:“你帮我告诉柠也,明天他可以在家休息不去阿衡那,我自己去就可以,我会……尽早回来陪他。”
许岩手里拿着针管退出空气,挽起了陆康南的衣袖:“行,给你打完针就去。”
尖刺的针头推进肌肉,陆康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许岩还是有点不放心,给他听了听心肺,确定了没什么事,才拎着急救箱去了主卧。
许岩有没有来给他回话,陆康南记不得了,许岩踏出客房的时候,失血带来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抵抗不住倦意,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嘭……嗙……。”
元旦一早,陆康南被开年爆竹的声音震醒,他看着客房的天花板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手上缝针的地方又涨又痛,才把他拉回了现实。
家里没有工人,七百多平的别墅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声音,掉跟针都能听到。
陆康南坐起来缓解了一会儿早起时的懒倦和无力,感觉身体状态还可以,他在浴室简单洗了个澡,下楼到厨房给方柠也做早饭。
一只手总是不方便的,好在齐叔临回家前把冰箱给填的满满当当,虽然才休假三天,不过冰箱里的东西足够陆康南和方柠也吃俩月。
贝果面包,蓝莓奶酪,牛奶和牛油果,又煎了两块方柠也喜欢的牛排,简单但营养。
陆康南上楼去叫方柠也吃早饭。
推开卧室的门,卧室里空无一人,染着血迹的床单已经被换过了,地上的血迹也擦掉了,唯独地毯上的血迹还在,应该是因为地毯的边角压在床脚下方柠也搬不动的缘故。
陆康南在书房和卫生间都找了一遍,没有人,他转身去了方柠也的画室。
果然,方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坐在了手绘屏前开始画画了,画画是他逃避现实的有力武器。
父母死后,只要被人欺负了,他就躲起来哭,哭完了就拿起笔画画,在黑白光影与色彩变化中进入心流,忘记时光流逝,忘记一切人和事。
陆康南靠在门框上看了方柠也一会儿,然后走近他,轻声说:“柠也吃早饭了,吃完再画,我做的,你尝尝……。”
方柠也好像听不到一样,一直盯着屏幕看,手上一刻都没有停下。
“柠也,昨天……。”对不起三个字就在嘴边,陆康南却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陆康南攥紧自己因为缝针而胀痛的手,内心挣扎:我做错了吗?不,我没有错。柠也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能纵容他这样下去。别的事情可以慢慢教,但这件事情不行,必须一次把他吓住。他现在能用热水泡着伤口,明天就敢用刀子割自己,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方柠也像个白皙可爱但面无表情的小布偶一样,机械性的画着漂亮的线条,还是没说话。
陆康南站在方柠也身后,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在他的头上揉两把,或者在他的可爱的奶膘上掐两下,可陆康南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是没有落下。
只说:“柠也,早餐我放在餐厅了,你饿了就自己去吃,我早去早回,等我回来我们两个好好谈一谈,今天降温了你别乱跑,在家里等着我。”
陆康南等了一会儿,方柠也还在画,依然没有说话,他也不再坚持,转身而去。
陆康南离开后,方柠也手里的压感笔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进了桌底。
他的肩膀止不住的发抖,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泪水滴在手绘屏的屏幕上,巧夺天工的画面透过泪水而扭曲变形。
连画画都失效了,方柠也终于明白了,陆康南给他的痛,无药可医。
陆康南昨天那么生气,想跟自己谈什么呢?他说过不会原谅自己了,也许是陆康南……不想要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