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不是人类
殷北清了清嗓子,先开口:“你有什么感觉吗?”
这一片海水似乎格外静谧,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底下埋着什么不平静的东西。
这片海底沉睡着龙族千万年前的祖龙,他们说,这就是他……
敖金彧神色有几分复杂,默默闭上眼睛,单膝半跪下来,将手按下了海底柔软的细沙上。
水中海草轻轻摇曳,未开灵智的鱼虾不知危险地路过,敖金彧神色虔诚,仿佛倾听着千万年前的呼唤。
殷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怀疑地皱起眉头:“还没好吗?”
敖金彧睁开眼,困惑地看向殷北:“我……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是说我是返老还童的五爪金龙吗?可是……”
“什么都没有?”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原本他还收敛了感知,但听他这么说,他狐疑地查探了海底之下的情形——巨大的龙骨几乎横贯整片海底,它被安静地掩埋在东海之下,仅从这样的场景,就能想象到它生前是怎样壮观的一条巨龙。
殷北沉默片刻,收回了目光。
敖金彧正在偷眼看他。
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他觉得殷北好像稍微变得有些陌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平常打游戏遇到难打的boss也是这样一张严肃的脸。
四目相对,殷北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敖金彧还是没忍住问他。
“没什么,我只是想,心月狐星君偶尔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殷北注视着他,“你不是那条传闻中的五爪金龙。”
“啊?”敖金彧瞪大了眼睛,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他见过张小宝、姜越人想起过往的记忆,总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想起仿佛另一个人的记忆,不到身临其境,或许是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怎么反应的。
但他又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说我就是……”
“两点。”殷北垂下目光,仿佛透过柔软的沙层看见了底下的巨龙,“第一点,他们说你返老还童,那既然如此,躯体应该还是同一副,只是变小了。”
敖金彧点了点头,殷北神色冷淡,“但东海底下这条横贯海底的巨大龙骨还在。”
敖金彧张了张嘴:“咦?”
“仔细想想,我也从来没听说过,龙族能够返老还童的。”殷北揉了揉眉心,“这种类似涅槃的能力,一向是凤凰族的看家本领。”
“是我下意识相信了心月狐星君的说法……”
他顿了顿,要是现在有熟人在这里,肯定要笑他心乱了。
敖金彧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走到了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变回了一贯的样子,他问:“第二点呢?”
“那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五爪金龙,是位女性。”殷北垂下目光,“她与你还有些不同,除了龙骨之外,她还身负一双羽翼。”
“这一部分特征,我似乎从来没听敖醒月、或是其他龙族提起过,所有人都只记得她身负金鳞,生而五爪。”
敖金彧看着他,总觉得自己混乱的大脑似乎稍稍平静下来了一点,能够稍微跟着思考些什么了。
他跟着点了点头:“其实……龙族不喜欢记载历史,很多东西都是龙王一代代口口相传。”
“现在我们会有龟丞相帮忙记载,不过再往前一些,还没有这个传统……”
“也许是口口相传中丢失了祖龙的部分特征,也有可能是妖族反过来,被人类的历史影响了部分。”殷北微微点头,“蛮荒时代,我们追随的先圣也是女性,不如说一开始,大部分氏族都是母系社会。”
“而后随着时代发展,父权体系取而代之,人类认为五爪金龙是真命天子的象征,是权利的顶峰,或许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龙族的历史。”
殷北目光低垂,“总之,比起五爪金龙,这位祖龙,更像是一条应龙。”
“这样看来,也许当年被她庇护在海洋中的大小龙族,大部分都是她的子嗣,这样也更能说得通一些。”
敖金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呆呆跟着点了点头:“总之,我不是祖龙,但是……”
他露出困惑的神情,“那我是什么?”
“祖龙遗孤。”殷北收回目光,“人间有藏于石缝中的千年莲子再度发芽,你大约便是藏于祖龙腹中终于苏醒的最后龙子。”
“龙族诞生之时有天地异象是常有的事,如果你是寻常龙生下,哪怕出现金龙盘旋的奇景,大家也不会过于吃惊。”
“之时碰巧在这个地方,无论是敖醒月还是心月狐星君,都下意识把你显露的真龙影像,当成了当年的祖龙。”
敖金彧用力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哦、哦……反正就是我确实不是他们的孩子,但也不是祖龙,我是祖龙的孩子……”
他抓了抓脑袋,“都这么多年了,真亏我还孵出来了啊。”
殷北忍不住笑了一声:“仔细想想,祖龙在时我虽然早已化为厉鬼征战,但多少时间还是有所重叠的,若是我们有姻缘线,那月老有的是时候牵,又怎么会恰好等到你诞生的时候,才来东海寻你?”
他说完这句,敖金彧没有接话。
殷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坏了,现在提婚约这事,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正想解释两句,就听见敖金彧问:“你是故意骗我的吗?”
殷北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
敖金彧又问:“那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殷北垂下眼:“一开始。”
敖金彧愣了愣:“我在你家门口开始?”
殷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或许在那条小巷里遇见,我就有些预感了。”
敖金彧低下头:“那果然还是我太笨了。”
“你……”殷北拧起眉头,他一向不会哄人,更不知道这会儿应该怎么做,或者怎么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心月狐星君的馊主意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被他立刻扔了出去。
“我其实有在生气的。”敖金彧蹲下来,没看殷北的脸,“我之前那么担心你会受伤,还把玉佩送给你……”
殷北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那我还……”
“不许还!”敖金彧立刻抬起头,似乎想要努力摆出凶巴巴的脸,可惜收效甚微。
他又低下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肯定很多人都知道吧?怜春君、勿善君……还有黄主任对不对?”
殷北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敖金彧背对着他:“所以你们是合起伙来骗我!”
殷北想了想,还是不能把其他人一起拖下水,于是一肩扛起了所有黑锅:“你也可以当成是他们都被我所迫……”
敖金彧嘀咕一句:“你哪有那么坏。”
殷北:“……”
他有些想笑,但又担心他会更加生气,于是勉强忍了下来。
他蹲下来,正对着敖金彧说:“抱歉。”
“我也不能说我不是故意的,毕竟我就是故意的。”
“不过我瞒着你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他顿了顿,认真思索着措辞,“我不信天命。”
“无论是天道给我引的路,还是给我牵的红线,我通通都不信。”
敖金彧抬起头来看他,殷北没躲开目光,“就算是现在,我也不信。”
“我做冥王,千万年来不曾陨落,不只是顺应天命。若把一切归结于天道,就好像那些先圣以身引路、冥府诸位一直以来的维系,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