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捡尸人
看着她理所当然又愤恨的表情,符雨情竟然说不出话了。
夏白忽然问:“你为什么说她是草鬼婆?”
“因为她真的用蛊害死人了!我们村的刘伯,就是村长父亲……”
村长皱眉,红着眼呵斥她:“别说我爹了!”
“村长你就让我说吧,刘福等不了了,他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们没什么不能说的啊。”她冲着村长哭完,接着又赶紧说:“何医生给刘伯看病,眼看着都快要看好了,刘伯突然死了,何医生检查才发现,他是被人下蛊害死的!”
“就是薛丽谷啊!她跟村里人不合群,一个人搬到这破破烂烂的吊脚楼里,每天关在家里奇奇怪怪的,还养了一堆虫子,和一只不详的绿眼黑猫,不是她还能是谁!”
吊脚楼上的玩家心里一沉。
这不就是他们的证据推论吗?可是他们之前的推论是基于薛丽谷就是个害人的草鬼婆,但是她就因为这个断定了薛丽谷就是个害人的草鬼婆。
夏白那句话还在脑海里,就因为她养蚕,就因为她养猫?
是的,刘福老婆就是这样认定的,不是她故意诬陷,井延看过她的心里话,她就是如此坚定地认为的。
一股荒谬感,以及莫名地恐怖感涌上了玩家的心头。
而刘福老婆还在义愤填膺地诉说着薛丽谷的罪行,“刘福回家后就痒得不行,身上都溃烂了,花了好多好多钱都没治好。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从刘伯的死中,得知她是草鬼婆,回想这件事的细节,才知道那时候是被她下蛊了!”
玩家们说不出话。
符雨情过了十几秒,才说:“好,这确实是薛丽谷的罪行,我给你记一张。”
刘福老婆如沉冤得雪般哭了起来,“谢谢,谢谢,我们终于不用再遭罪了。”
符雨情看向其他村民,问:“还有吗?”
“有!”
“我!这里,我先说!”
“我的最过分,我先说!”
“薛丽谷给我下了蛊,就在我的膝盖里,我的膝盖到现在还是一走就痛,是蛊虫把那里的软骨吃没了。”
“你是怎么被下蛊的呢?”
“是一年前,我娘经过她这个吊脚楼,她给了我娘一筐菜,那时候我们没想她是草鬼婆,就吃了。也就是吃了一两天后,我的膝盖忽然跟针扎得一样痛!”
“薛丽谷给我下的是类似情蛊的东西,我老婆,我们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老实人,我一次进城洗头的时候却……我对不起我老婆,为惩罚自己,我再也没出过村。”
“我进城那天前一晚,路过这里时,正好看到薛丽谷打开窗户,拿着花对我笑,花瓣还落在我脚上了。她太厉害了,这样都能下蛊,太可怕了。”
“我娘啊,我娘是村里有名的身体健硕的老人,那天在她这里骂了她一顿后,回家就晕倒了,晕了好久,醒来身体就不好了。她用蛊抢人寿命,怪不得她一把年纪了,脸上一根皱纹都没有。”
“她下蛊把我的财运偷走了,我们家以前过得特别好,自从那次她从我们家经过,向上看了一眼后,我们家财运就没了,做什么都不赚钱,穷得快连饭都吃不起了。求求你破了这个诅咒吧,我们真的需要钱……”
……
吊脚楼上的玩家们再也说不出话了。
楼下一个个村民委屈又愤怒地说着他们的遭遇,想到家里被怪病折磨的亲人,还会心疼地哭起来。
如果他们因为薛丽谷的孤僻、美丽等产生的一些情绪,借这个由头,故意污蔑、打压、伤害薛丽谷,他们只会熟悉地感叹人心的黑暗。
可是不是,他们是真的,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薛丽谷就是一个恶毒且神通广大的草鬼婆,把他们害惨了。
他们人生的惨,总得有个原因的。
就是这样,玩家们看着他们一张张真情实感的脸,才会觉得荒谬,荒谬到恐怖。
愚昧之怖。
符雨情无意义地问:“你们……你们真的认为是她做的吗?”
村民们坚定不移地说:“当然是她,在晒草鬼的时候,她自己都承认了!还能有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晒草鬼这一段的灵感来自于沈从文的《凤凰》,当时看到草鬼婆疯疯癫癫地认下所有罪时,恐怖的感觉一直还记得。
第68章 五姑村11
一个人是草鬼婆,一直用虫子害人怎么办?
把她拉到太阳地下暴晒就好了,太阳是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炙热的存在,能消灭污秽,连鬼都害怕。
晒上三天三夜,她身上的虫子也会被全部晒死,就再也不会害他们了。
五姑村那个风雨桥上,烈日之下,薛丽谷被关在笼子里,披头散发,嘴唇干裂,眼睛通红。
他们围着她,愤怒地质问她。
“去年我老公身上发烂是不是你下的蛊?!”
“我娘到现在还没醒,是不是你下的蛊!快点把她的蛊虫晒死,救救我娘吧!”
“我们家的财运是不是被你那只黑猫搬走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给我男人下情蛊,他老实了一辈子啊,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了!他好可怜啊。”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啊你!你怎么这么恶毒,连八岁的孩子都下蛊。”
薛丽谷费力地抬头看着他们,烈日灼灼,他们头顶都顶着一个个光明的光晕,好像是菩萨头上的圣光,光晕之下,面向她的那张脸,阴影中是隐隐的疯狂,在她晕眩的眼里,扭曲得不像是人。
她笑了,眼睛发红,被长时间暴晒,身体里已经没有水分从她眼眶里流出来。
她的耳朵和头脑一样嗡嗡作响,那一声声质问震在耳边,但是快要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一下一下,那么粗,那么响,连颤气都绵长。
她慢慢垂下头,两肩没有头发,因为头发里可能藏着虫子,被烫掉了。
手指没有指甲了,因为指甲里可能藏着虫子。
前面一点,红红的,是她的猫的血,再向前一点,应该是猫的尸体,她的念珠,被铁锨拍死的念珠……
她快要看不清了。
人太干了,头太晕了,响在耳边的呼吸声那么烫,如同太阳的叹息。
脑海里也没有什么画面,她这一生,被困在这个地方,努力想过好的一生……没什么好的画面。
好想走啊。
怎么才能走过这座风雨桥。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伸了伸手,只移动了半步的笼中距离。
她可能到死也走不出这座风雨桥了。
她忽然笑了。
她用干裂无比的嗓音喊道:“是我,是我,我确实是草鬼婆,我是草鬼婆啊哈哈哈。”
“你们活该啊,活该没钱,活该老娘晕死,活该老公出轨,活该儿子被淹死,活该……”
那些义愤填膺的质问声突然没了,他们盯着她,面色狰狞粗喘气。
忽然有一个女人大喊:“是她!她承认了!果然是她!她见不得我们好!她害我们!”
“就是她!”
“晒死她!”
“老天会惩罚她!”
“她死了还在报复我们!”
“连太阳都晒不掉的阴魂,我们村是造了孽啊,我们村从百年前就一直没顺过,一直在历劫啊。”
“为什么我们这么惨,这么苦啊。”
“谁来救救我们啊,救救我可怜的老公。”
玩家们看着楼下声泪俱下的村民,久久说不出话。
井延扶着木框才能站稳。他想到中午他热得擦汗,村长说山上还是凉快的,下面风雨桥上能晒掉人一层皮。
晒掉人一层皮,是普通人嘴里夸张的说法,还是他亲眼看到在那座桥上有一个女人的皮被晒掉了?
夏白无声地看着这一张张愤怒委屈的脸,视线最后落在一个男孩身上。七八岁的孩子,脸上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阶段的麻木,抱着一个米色的小玩偶,没有表情地看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