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屋顶的砖瓦俯视全局，风声自耳边划过，入目满眼是排列成方格的楼房，密密麻麻，延伸至天边。
　　许知奚看得头皮发麻，他蹲下身，两手撑在瓦片上，目光渐渐沉下来。
　　他看到了一辆货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子口。
　　几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围在货车附近，旁边是敞着后备箱的面包车，车里亮着莹莹微光，像是电脑屏的光亮。
　　老熟人了，这是绑架他的那伙人啊。
　　许知奚无法抉择追去哪边，便按兵不动，在最高处纵观全局。
　　黑马甲们没有在巷子口停留太久，很快便兵分两路，一路向着火灾现场去，另一队留在车边。
　　“妈的。”许知奚暗骂一声，猜到了来龙去脉。
　　他自然知道那车里有什么。信号屏蔽器和很多台电脑，他在源谷被楚彻救下来后，亲眼看到了这几辆车被撞成一堆废铁的车祸现场。
　　拦截W死亡信息、修改出警记录——恐怕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许知奚这次不再犹豫，准备杀到货车前一探究竟。
　　可他向下遥遥一看就觉腿软，爬上来时不觉有什么，此时再看，估计一脚踩歪就要摔成一摊肉泥。
　　许知奚骂骂咧咧地四脚并用，爬回屋顶最高处，摸到了房顶天台，顺着楼里的楼梯跑了下去。
　　“那边制住警员了，老大，开启生命检测仪转移。”
　　“生命检测仪转移中，短时切断检测，切断中——重新开启！”
　　“成功，准备走人。”
　　围坐在车里的几个黑马甲带着耳机，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浑然不知正有个人站在他们的车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许知奚：“……”
　　许知奚：“你们看不到我吗？”
　　没有人理他。
　　许知奚这次直接伸手在几人眼前晃了晃：“有人吗？”
　　没有人理他。
　　为什么这群人看不到他，楚彻却能看到他？
　　许知奚再次被惊得说不出话。
　　但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他搜查东西，许知奚小心翼翼地爬上车，看到了落在车座上的一摞文件档案。
　　他走过去翻开，正对着电脑工作的黑马甲们却齐刷刷地转过头，紧紧盯着他。
　　许知奚被吓了一跳，僵住不动，很快发现这群人并非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手里的档案夹。
　　看来奇怪域里的陌生人并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可他造成的物品移动却是实打实的。
　　他本想吹口气，造成文件散落一地的假象再挨个看，无奈每张纸都被夹子固定在档案袋里，扯都扯不掉。
　　许知奚暗骂一声，干脆抱起一摞文件，直接转身冲出车去。
　　他知道自己造就了一个极其灵异的画面，因为黑马甲们愣了足足好几秒才大叫着追过来，彼时他已经七绕八绕跑远，随机钻入了一户单元门里。
　　许知奚气喘吁吁地把文件摊在地上，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迅速提炼文件内容，掌握杀人动机，了解内部隐情。
　　但他没想到第一页带给他的冲击就足以让人大脑停转，让刚刚运动后本就发懵的脑子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仔细读了很多遍，短短几行字像是要一笔一划刻在脑子里，呼吸再也无法平复。
　　“——已确定当前世界为虚拟现实，许鹰鸣及部分核心人员（待确定）掌握链接真实世界的通路。拟定‘破壳计划’，逐步摧毁虚拟世界。”
　　“破壳计划：挣脱虚拟，破壳重生，我们要真实的世界。”


第20章 你说什么是真的
　　破壳计划——挣脱虚拟，破壳重生，我们要真实的世界。
　　许知奚默念了一遍这行标语，慢慢翻开下一页。
　　他并不相信如此重要的资料会堂而皇之地摆在车子里，被随意地夹在文件夹中。
　　在这个奇怪域里有太多常理无法解释的地方，A096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混乱了，在上一次他进入奇怪域时，楚彻的公寓还是正常的样子，这次再来居然就换了一套。
　　许知奚怀疑那套装潢是A096自己家或者他更熟悉的其他人的家，由于意识的混沌，驴唇不对马嘴地混淆在了一起。
　　也许这份文件也是A096自己捏造出来的。
　　文件是对A096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难免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态投影在自己的镜域里。
　　可是这又说不通了。根植在A096脑子里的病毒发作，目的就是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彻底销毁，阻止警方通过他的镜域了解到一些事情。可此时来看，这反而使得A096的脑内世界极其不稳定，更加容易暴露那些所谓机密。
　　能够计划出这几桩案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不可能犯这么明显的错误，一定有什么他没想到的地方。
　　许知奚的心里闪过一刹那的怪异——总有什么似有若无、难以捕捉的第六感在作祟。
　　这种怪异感已经萦绕在他身边许久了，这一次许知奚终于没有再将它忽略。
　　像是拽出了毛衣底部一根线头，许知奚将线头一点点扯长，在凌乱、充满干扰的针脚里细细搜寻，发现不止是这个奇怪域让他觉得怪异，就连现实生活也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难道正是因为文件所说的，他们生活的世界“真实世界”并非是真实的？
　　可他的记忆是连续的，他记得从出生到现在26年人生的每一天，他能够确定自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他之前从未有哪怕一刻觉得奇怪，难道是“破壳计划”在最近的日子里做了什么事，打破了这个世界真与假的界限？
　　似乎无从知晓。
　　许知奚将这种难以描述的奇怪感暂时搁置，转而去看这些文件。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破壳计划”这几个字，早在几天前，在楚彻第一次把他锁在公寓里的那天，他给他在书房内留了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寄生市所有雇佣兵组织的信息资料，其中有一个新鲜成立的组织，叫做“破壳联盟”，组织一把手叫做万益。
　　他清楚记得这个组织的成立日期是5月9日。
　　许知奚蹲着有些腿麻，便坐到台阶上，将文件夹暴力掰开，把每张纸都摊在面前。
　　第二页是许鹰鸣的资料。
　　许鹰鸣，寄生市市长。
　　就他妈这两行字是清楚的，下面一整页字都涂着骇人的黑色，像是一团印刷在纸张上的黑雾。
　　许知奚了然，这是A096的级别接触不到的资料，他自己不知道这里写的是什么，便无法呈现在镜域里。
　　第三页，许知奚，男，279年4月1日出生于寄生市核心区公寓群8栋，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全部接受私人家教，24岁进入警署精神心理科工作，同时在寄生市科研所内参与脑机融合感知实验培训，后担任警署镜域顾问及精神心理科科长。
　　许知奚看着自己的履历被简化成了这短短几行字，颇有些心情复杂，同样也从这样精简的语句中明白了破壳计划调查他们的侧重点。
　　镜域的开发，何尝不是在创造一个虚拟世界呢？
　　虚拟世界里再创造一个虚拟世界，难怪镜域的开发会出现奇怪域这个bug，许知奚有理由怀疑这几件事是相关联的。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一页简历，同样有一段话被涂满了黑色。
　　许知奚死死盯着那团黑。
　　许鹰鸣身上有秘密，许知奚能理解，他这个爹和他不亲，这26年来两人共同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怕不超过一个月。
　　但他有什么秘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甚至神秘到A096都无法接触。
　　许知奚有所感觉，这团黑色之下不被人所知的秘密，就是他被人绑架的真相。
　　他翻开第三页。
　　楚彻，男，277年6月1日出生于寄生市南区28楼。
　　母亲：安迪（代号），出生年月日不详，271年起于留香楼工作，289年失踪。
　　父亲：楚茫（代号），对外身份为留香楼客人，怀疑为许鹰鸣派系内政客，278年失踪。
　　随母亲居住于南区，10岁前未获得教育，11岁由许鹰鸣资助学习文化课及枪械知识，12岁被许鹰鸣收为养子，接住直寄生市核心区公寓群9栋，19岁进入警署，20岁转正为警署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