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奇怪域
唐知措瞄了一眼隐蔽在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也不知道镜头背后的人有没有听到方才那段对话。
他从始至终没怀疑过楚彻会和枪杀案扯上关系,心里只当走这一遭是走个形式。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一看见楚彻就想汇报工作。
向基地深处而去时遇到不少列阵森严的防守卫,他们顶着这两张人尽皆知的脸一路向下,直走入防备最为森严的红区。
唐知措刷开最后一道门时,楚彻抬眼看向一旁的铭牌,重审区。
无死角的探头与扫描仪遍布各个角落,脚底的透明板下方是大片暂未亮起的显示屏。
越往内部气氛越压抑,天花板压低,吊顶的光线变化,在无声无息里改变了屋子的视觉结构,糟糕的心理暗示带来不自觉的胸闷。
不远处传来渐行渐近的机械声响,鼓点密集,听着既像钟摆声又像节拍器,让人心慌。
唐知措的脚步停在了其中一扇玻璃门之前,驻足三秒,门顶的感应灯亮起。
玻璃门“嗡”地滑开,露出内部空旷的房间,足有篮球场一般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套桌椅。
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侧,他微弓着脊背,二郎腿翘得老高,低头吞云吐雾。
听到声响,他头也没回,抬手按下桌上按钮。
屋中的光洁四壁暗暗闪烁一瞬,玻璃门缓缓合上,楚彻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前落座,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308年5月21日,寄生市警署,市联大楼许鹰鸣枪杀案,嫌疑人楚彻,第一次询问笔录。记录:警号57129,姓名方尧。”
方尧不甚正经地对着摄像讲完这段开场白,才把烟头碾在烟灰缸内,一双下三白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楚彻。
“楚先生。”方尧勾嘴角笑了笑,“还习惯吗?”
楚彻也勾着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平时更习惯坐在你的位置上。”
方尧笑而不应,草草整理一下手里的文件,叹气似的说:“楚先生真是视咱们局为无物,进出自如,说跑就跑,说来就来,叫我挨了领导好一通批。”
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很足,隐隐能听到墙壁之下不知名机器运转的声响。在沉默里,楚彻面容平静地微点下头:“抱歉。”
方尧掀起眼皮瞧着他。
这句道歉轻飘飘,但再轻的话在摄像头下一经说出口便也千斤重,楚彻不是真在表示歉意,只是在向他、向镜头后的调查组、向警署传递一个态度罢了。
许知奚被绑架已经在警署里立了案,由梁三烨亲自递了物证,侧面证明楚彻当逃犯的这一夜确实是去“舍身救市长儿子”了,楚彻这个错犯得可大可小,全看局里如何定夺。而他给方尧惹了麻烦是板上钉钉,他道歉,也算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方尧递一个台阶,这事就算掀过去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方尧也不想找楚彻的麻烦,让日后平添事端,便顺势接下了这节台阶。
“能得楚先生一句道歉真是难得啊。”方尧说道。
楚彻微微颔首:“不敢当。”
唐知措把人送到后就算任务完成,玻璃门在关闭后自动蒙上一层浅灰色的颗粒,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
他没在重审区多做停留,原路返回警署大厅,向着另一条路回了办公区。
在途径茶水间时他特意瞧了眼时钟,早上九点十分,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真他妈度秒如年啊。
唐知措面带烦闷地回到办公桌,见到不知谁在他桌上放了厚厚一摞卷宗。
“这是什么?”他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
办公桌对面的人探出一个脑袋,小声说:“心理精神科送来的,好像是另一个案子的分析报告。”
唐知措两根手指嫌弃地夹起封面翻开,看到扉页上缺了个红章,立刻说:“少个章,我这里看不了,让他们把流程走完再送来。”
对面的人道:“科长许医生不在,没法盖这个章。”
“他在不在关我什么事?”唐知措把文件推到一旁,躺倒在办公椅上,闭眼用力揉着额角,“越级送来的文件都打回去,我不看。”
那人正为难,就听办公室被人敲了两声,推门进来个眼生的男人。
唐知措斜眼打量他,看清对方胸前的心理精神科的铭牌,头隐隐作痛:“正好来了,把你们的文件带走,让许知奚过目盖章去。”
男人带着金丝框眼镜,看起来一派斯文模样,闻言走到桌旁,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一摞文件之上,温声道:“许医生近期……”
他欲言又止,盯了盯唐知措,才继续道:“这批报告要得紧,许医生又不方便来,还请唐警官代为盖章签字。”
唐知措听笑了,最近局里越是乱越是严,这事还涉及到许知奚,谁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搞这一出:“我代楚彻,又代你们科长,我面子这么大,怎么不让我代局长?”
男人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着温和的语气说道:“但我联系不上许医生。听说……许医生在楚探长身边,若是可以的话,我也能亲自去一趟,请他签字。”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唐知措枕着自己的手臂,听到这里眉梢一扬,这才认真看了看男人的铭牌。
——韩雍。
他沉下目光,再开口时却多了几分兴味:“你要去见许知奚?”
韩雍微垂下头笑了笑,却不见半分局促。
“我没法做主,你去跟楚彻说。”唐知措轻易便看穿了男人的目的,颇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建议你别去。”
“我如果不去,就没法走完流程了。”韩雍仍是不卑不亢,像是拿准了唐知措对这事骑虎难下一样。
唐知措冷哼一声,躺在椅子上看着他,几秒后猛地起身,高过韩雍半个头的男人倾身靠近,眼里冷意毕现,丝毫不见刚才的散漫慵懒。
“那是你的事。”唐知措指尖轻点在他的铭牌上,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顿道,“我只要结果,你想找死就去找楚彻,没人拦你。”
说罢他便甩手离去,潇洒背影卷着一身烦躁消失在走廊内。
这个班他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顶头上司变成犯罪嫌疑人,顶头上司的活都落在他头上,还一天到晚有不知死活的人觊觎顶头上司的地下恋男友。
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些人的下场。
他看不透楚彻这个人,却了解楚彻的性格。
楚彻其人无比怪异,永远使用同一个气味的洗发水、沐浴露、香水,甚至整个家里没有任何一件其他人的衣服。
他享受伴侣染上他熟悉的味道、穿上属于他的衣服,享受一切牢牢掌控住对方的瞬间。
想也知道他该怎么对付这些不知死活的人。
唐知措借着玻璃反光瞥了眼身后的办公室。
他最烦一些文秘部和心理科里这样人模狗样的东西,难沟通更难糊弄。
还好楚彻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
楚彻性子傲,平日里把那些怪癖压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他最近心情差得出奇,若是有个人撞枪口上,只怕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这章突然出场了好多男人主打一个什么类型都有
楚哥终于要开始了嘎嘎等很久了
第7章 味道
许知奚穿行在人声喧嚷的筒子楼间,折过一条挤满烂菜叶子贩卖摊的街,转入另一道暗巷内。
刚一踏入便能敏锐察觉到巷子内的氛围与先前截然不同,与他擦肩而过的、蹲坐两侧的不再是气质朴实的平民百姓,每个人都裹挟着一股狠厉的刀刃味儿。
许知奚脸上遮着一副墨镜,连帽衫盖住他的上半张脸,他侧过身让开逆行的人流,在逼仄的小道一路深入。
两侧摊铺门打开,他状似无意地扫过右侧店面,一个光头男人端坐门口,店内空空如也,打眼看去瞧不出做的是什么生意。
男人手里搓着一串佛珠,对他笑笑。
许知奚不理会,转过脸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