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很多年
若木不管怎么想这件事情都怎么觉得心头有些不得劲,看着商长殷的时候目光也都是狐疑的,不知道自己是种了什么样的邪,才会像是这样一口答应下来。
她一边暗自的懊恼着,自己居然一时不察中了这么一个小辈的道;一边却注意到商长殷并没有要立刻从这里来开的意思;正好相反,后者正在周围转来转去,时不时的从若木的身上摘取一些枯枝,有如选妃一般的慎重。
这就是若木看不懂的东西了。
她问:“你要做什么?”
商长殷怀里面抱着那些长短不一的枯枝来到了若木的正南方。或许是因为他面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平静,周身的气质又太过于华贵的缘故,以至于那些枯枝被他抱在怀里都莫名的提升了品质,显得奢华了起来,仿佛抱着的是金银所打造出来的,美丽而又繁茂的花枝。
若木并非是那等不识货的人,她能够大概看懂商长殷在做什么。后者在就地取材,于这物资贫瘠的空间当中硬生生的从无到有的构建出一个阵法,并且企图用这个阵法去达到一些什么。
商长殷一边将这些花枝在若木的面前按照某种独特的规则摆放好,一边口中回答了若木的问题:“我给你留一个阵在这里。”
那些树枝被他看似随意的撒了下去,在地面上扦插好,看着倒似乎隐隐约约的像是一个八卦阵的图案。
“这个阵可以保住你的灵台清明,让妖邪奸佞无法靠近。虽然阵法的作用经由一时,并且会因为所遭受到的攻击而有折损和衰减,但是作为一时的抵御,倒也够用。”
若木这下子倒是咂摸出一些味儿来了。
“你这是怕我在你前去主城一探究竟的时间里面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我彻底陨落,连带着析木楼最后的希望也都跟着被一并覆灭了啊。”
商长殷笑了笑,并没有否认若木这样的说法。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尽可能救上一救的。”少年说,“我并不强求说非要做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但也做不到眼看着一切都在我的面前发生,自己却视若无睹一般的什么都不做。”
而按照若木所说,只要能够将青龙请动,对方便一定拥有可以解决这般窘境的方法。他虽然并非阵法一道上的大才,但是也多多少少略通一二,只是这数个月的绝对严密的防护,倒也不是做不到。
若木有些难以描述自己心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于是到了最后,这一株神树便只苦笑了一声,决定将一切都交给商长殷,而她自听之任之便好。
“那么。”若木说,“一切便都拜托给你了,扶桑的小朋友。”
“我已同你许下过承诺,自然会做到。”商长殷含笑应允,“我商长殷,最是说到做到。”
***
对于柳浮生来说,这几天的日子可实在是过的有些刺激了一些。
他如同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跟随着商长殷成功的进入了析木楼的境内,但是让柳浮生有些死亡的是,即便是在这仙人所聚居的楼宇当中,其实也很少能够见到仙人的身影。
作为区区一介凡人,能够成了商长殷的光跟着进入这析木楼当中已经史书侥幸,是撞了太大的运气与机缘;至于旁的更多的……至少析木楼在邀请上场前前去做客的时候,是并不会有想法要去把他的仙侍也一并请去这只属于仙人的机会之中的。
柳浮生以往便知道仙凡有别,而这之间看似差之毫厘,实则谬以千里。
可是以往,他和仙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过于遥远,说的难听点便是连对方的一点衣袍角都难以触及。于是那种距离感并没有切实的落下来,至少并不会如同现在这样,让柳浮生深刻的意识到于仙人来说,他的存在是如何的仿佛蝼蚁一般的可笑。
“仙人,仙人……”
他站在自己所被安排的、那位于若木比较靠近下方的、无论是采光也好,还是装潢也好,自然都是不怎么比得上若木更靠上方的那些天字号客房的房间当中,望着窗外的一片灯火通明,在口中反复念诵着这几个词。
若是现在在这房间里面还有第二个人的话,那么就会惊骇的发现,如今柳浮生的面上,可是半点都没有平日里的那君子端方、温文尔雅的模样。
正好相反,那一张本该是江南水乡当中所将养出来的如玉贵公子般的面庞上,流淌出来的是某种漆黑的翻涌着的恶意,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潭,谁也不知道在其中究竟都暗藏的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一部分一直都被柳浮生给藏的掖的死死的,也就是现在,确认周围并无旁人,再加上柳浮生也的确是被窗外的、那由于在若木顶部的仙人的聚会而散发出来的将黑夜都映衬的有如白昼一般的华彩给刺激的心头火气郁结,方才会有眼下的这种真情流露。
在窗外那些明明灭灭的、以仙家的手段所点亮的火光的映照下,似乎能够隐隐约约的窥见到青年原本应该是属于人类的、棕黑色的眼眸深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细细的逼成了一线。有冰冷的金色从深处爬了上来,染在最底层,让那一双眼睛看上去好像色泽都更浅淡了一些。
那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上的眼睛,而更像是某种冰冷、恶毒、诡谲的邪物。
“仙人,可真是高高在上,令人憧憬啊。”柳浮生这样说着,扯了扯嘴角。那并不是一个会让人感到舒服的笑,不如说在其中蕴含了太多的恶意与嘲讽。
只是不等柳浮生再说上些别的什么,异变就在这一刻展开了。外界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而当柳浮生从窗户探出头去,想要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有幸”见到整个世界——至少是他眼前所能够看到的世界开始如同被浸泡到水中的画卷那样掉色,先前一切的良辰美景奈何天都化作一纸空谈。
柳浮生自然是不可能像是商长殷那样,被忌惮而又恭敬的由真正有着若木和天河水在的那个空间给吸纳进去。他于是被留在外面,成为了虚假的析木楼当中唯一的活物。
柳浮生甚至是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街巷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身体爆开,但是从中喷射飞溅出来的却并非是血肉,而是一只又一只散发着不详的黑气的虫子。
先前还是热闹非凡的好好的安宁和平的街坊,不过是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成为了被虫子所爬满的人间炼狱。偏生这样的景象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宣布为此负责,几乎要让柳浮生以为自己其实并不是在仙人云集的青龙城析木楼,而是什么妖魔狂欢的乐土。
柳浮生觉得那其实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那些虫子却已经“窸窸窣窣”的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极快的速度开始朝着这里唯一的一个鲜活的人类——也就是柳浮生本人而来。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柳浮生接下来的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到的:要么是沦为这些虫子口中的饵粮,要么是也被虫子给蛀空,然后填充他的皮囊。除此之外,再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虫子的速度就像是疯狂的蔓涌上来的潮水一样的快,不过短短一秒便已经蹿到了柳浮生的面前,要将他直接给淹没吞噬下去。然而在漫天的骤然坍塌下来的黑色“水幕”当中,却是有一点金色的光猛的闪烁了一下,有如漆黑长夜当中在某个瞬间亮起的那一豆星火。
“妖魔,哈。”柳浮生自言自语,“妖魔。”
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在室内刮起,伴随着某种可悲的尖啸,只是在这尖啸当中,却又暗藏了一些低小的、恶意的笑声,以及“咔叽咔叽”的奇怪的挤压声。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依旧站在这里的是近乎毫发无损的柳浮生,只是要忽略掉他那苍白的仿佛被抽干净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的脸色,以及单边的那灼灼的、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写满了暴虐与凶戾的金色的眼睛。
“我付出了那么多,可不是为了成为妖魔的。”
这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无比冰冷的残酷在其中,任是谁来了,都会因为那话语当中所蕴含的某种极为可怕而又偏执的情感而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