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养鱼了,勿扰
“你猜?”
看来这一次,这小崽子是铁了心要和他卖关子。
之后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雪絮被卷了进来,洒了一地细碎的明亮,细碎的白。
再后来,睡着的池惑没再继续做那个关于旧事的梦,他握着那片鲜嫩的绿叶,睡得安稳。
*
翌日天未亮,睡了七个时辰的池惑终于睡不动了,他起身沐浴洗漱,还花了两个时辰打坐入定,让气机贯通奇经八脉。
一个大周天后,池惑神清气爽,周身疲惫困倦顿散。
而他也注意到,原本被他放在桌案上的枫灯半成品,已经被人拿走了。
卯时三刻,池惑与师门众人行至食堂用早饭。
高阶修士一向辟谷惯了,但在长昆山有个特殊的规矩, 「食」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人间五谷百味,皆是日月交替,四季轮转的产物,是天地精华所在,以五感中的「味」去体悟,接纳食物,并化为己用,可以丰富修行的维度。
所以长昆山为前来谈经论道的修士开设了食堂,多数修士也选择入乡随俗,体验长昆山食堂的一日三餐。
昨日睡了一天,池惑早饿了,早饭要了粥和点心,坐在桌前有条不紊地吃了起来。
萧过一边吃面,一边吐槽说: “小师弟,你真该庆幸你昨日没去斩雪峰,整个论道过程无聊至极,都是一派毫无实战经验的老学究在纸上谈兵,实在是可笑,大师兄在论道过程中都睡着了。”
无端端被提到的程渺慌了,小心翼翼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时无筝后,他立刻为自己争辩: “师弟你别胡说,我当时只是为了消化论道会上获取的知识,入定了而已……”
萧过笑: “大师兄,那你消化了挺久啊。”
“……”虽然时无筝面上没有表示,但程渺做贼心虚,立刻转移话题, “咦,小师弟,你这个荷包真别致,之前没看到你佩戴过。”
他将注意力转向池惑佩戴在腰间的荷包,笑嘻嘻问道, “里边装的是什么香料?我正好也想换一换香料。”
突然被对方这么一问,池惑解开佩戴在腰间的荷包,掂在手里道: “里边装着的并非香料,而是一片叶子。”
闻言,程渺呆了一下: “叶子?”
时无筝舀粥的动作也随之顿了顿,余光朝这边看过来。
池惑松开荷包的束带,轻手轻脚将鲜嫩的绿叶取出,托在掌心里: “嗯,一位故人送的叶子。”
程渺听得云里雾里,时无筝则放下勺子: “忘儿,昨日在长昆山,你可是又遇到了什么故人吗?”
————————
小吃货:他是不是吃醋了,有点小开心
大吃货:完了,肥水流去外人田了
第30章 冬隐(五)
池惑心里觉得好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无筝询问自己的口吻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们似乎都很在意自己的“故人”这件事。
池惑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迎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祁忘,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站在池惑身后的青年相貌平平,属于放在众人堆里完全识别不出来的类型,池惑一时间有点恍惚——
这人是谁?他认识吗?
但对方似乎与他很熟的样子,甚至兀自把手搭在了池惑的肩膀上,半玩笑半试探问道: “阿忘,近来疏于联系,你不会真的把我忘了吧?”
对方看出了他脸上浮现的困惑,有点尴尬地笑。
池惑迷茫地看着来人,脑子里浮现的第一反应是:他有过这条鱼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第二反应是:哦,这位在外貌上完全没有记忆点的青年,应该是原主祁忘的故人。
池惑努力记住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然后迅速过了遍原主残存的记忆,因为对方的出现激活了这部分记忆,短暂的尴尬后,池惑终于找到了与之相匹配的信息。
这位脸上堆着笑,主动过来打招呼的修士名为薛凉,是原主祁忘没入门前青梅竹马的好友。
祁忘在十三岁之前,是瓷人偶一般的少年,身子弱不禁风,容貌无可挑剔,他时常愣在窗边毫无缘由的发呆,就好像天生没有魂魄一样,村里人都将他当做傻子看待,这样的孩子自然没少受男孩们的欺负。
这位薛凉想着这傻子美人日后好拿捏,在打定主意后,他以义兄的姿态予以庇护。
十三岁之后,祁忘渐渐开窍了,不再像小时候一般没魂儿,开始渐渐有了思想情绪,他虽然羞怯腼腆,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不曾受过外界如此好意的他,其实在心里早将薛凉当亲兄长看待。
薛凉的修行天赋较普通人优秀几分,于是被当地的清玄派收为门徒。
虽然在东极门弟子看来,清玄派只不过是野鸡门派,但在寻常人眼里,修士总是高人一等,即使是野鸡门派,但好歹也是个正经修士。
于是薛凉就成了村里人对外炫耀的谈资,而和薛凉走得近的祁忘,自然也没有人敢欺负,薛凉在祁忘心中保护者的形象越发坚不可摧。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崩塌于薛凉的“告白”。
薛凉自以为已经把祁忘掌控在手中,这样病弱的傻子美人需要一个像他这般强有力的靠山,否则就无法存活下去,于是他要求祁忘用其身体,解决他修行之余的欲望问题。
在祁忘心目中,薛凉是他的兄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虽然他一副羸弱怯懦的模样,但在开窍之后,他对感情方面却很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所以当他得知薛凉庇护他的真实目的后,立刻明确拒绝了薛凉的双修邀约。
被拒绝的薛凉面子挂不住,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联合村里众人处处为难祁忘,逼得祁忘和家人无法立足。
无奈之下,祁忘的娘亲才会握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动用了年轻时留下的最后一点人情关系,将祁忘塞进了东极门修行。
也正是这会儿,村里人才知道祁忘的娘亲有这般大本事,以前看她朴素低调,却未曾想她过去的风光,更不清楚她背后竟然有这样强大的人脉。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祁忘是凭借娘亲的关系才能入东极门,关系户的名声并不好听,祁忘花瓶美人的形象也越发深入人心。
后来薛凉出于自身面子需求,又三番五次邀请祁忘下山吃饭喝酒,为当年之事赔不是,祁忘最大的弱点,就是耳根子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喜欢念旧情,一来二去也就原谅了薛凉,并好几次从学宫里溜出来陪薛凉吃饭喝酒。
薛凉邀请祁忘,不为别的,只有两点:第一,祁忘生得越发赏心悦目,羸弱美人最好欺负,符合他的审美趣味;第二,祁忘不仅是个美人,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带出去有面子。
而这位薛凉一方面喜欢祁忘的皮囊,另一方面又通过与旁人贬低祁忘来获取自信和谈资。
近些年来,或许是看祁忘在东极门多年仍旧是个练气修士,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永远无法成为备受人瞩目的内门弟子,加之薛凉这些年得到清玄门掌门赏识,得以器重,越发看不上花瓶美人的祁忘,所以也疏于联络了。
粗略浏览了祁忘留下的记忆片段,虽然不齐全,但池惑大致了解了这位面上堆着笑的修士。
原主耳根子软,念旧情又顾及他人面子,可他恰恰相反,他最厌恶这种无能又自信的人,并认为把他们的面子扔地上踩是理所当然的事。
祁忘被随筝仙君收为随意峰内门弟子的消息,想必早已经传到薛凉耳中,这会儿他与“故人”再次相遇,认为祁忘攀上了高枝,所以他才会摆出这副殷勤讨好的模样。
毕竟东极门内峰弟子的身份,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嫉妒祁忘,却又想笼络对方,满足自己的窥探欲,获取更多谈资的同时,也试图从攀上高枝的对方身上获取好处,撑足自己的场面。
薛凉看祁忘并没有邀请自己入座的模样,笑容越发局促起来: “阿忘,这儿有人坐吗?我们好久不见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