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你的设计之下，和与我最亲密的存在产生间隙与隔阂，没有任何退路。”
　　要是他当时没有干脆地杀死自己，主动放弃现在作为外神的一切，他甚至不可能会好好站在这里和奈亚说话。
　　“我都没有不甘心，你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戚逐芳平静地反问祂。
　　“当然，这些话不是因为担心被报复而替自己开脱，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太适合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
　　至少，在青年平静到过了头的目光中，奈亚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出口反驳。
　　戚逐芳以傲慢给祂定罪。
　　明明戚逐芳同样存在问题。
　　——难道戚逐芳就不傲慢了吗？
　　而戚逐芳还在继续说。
　　他相当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比起外神来说，我的思维模式要更加偏向人类，这也是你会在潜意识中将我作为目标，将我看轻的原因。”
　　“尽管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甚至在成为人类之后，我发现自己会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戚逐芳这样补充了一句，又重新回到了正题，“作为真正受害者的我都可以平静地看待过去的事，理清那些恩怨，为什么你不行呢，奈亚？”
　　——为什么你不行呢，奈亚。
　　奈亚简直想把这个问题甩在戚逐芳的脸上，在把他现在这颗正在胸膛中跳动的鲜活心脏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没有奚落，更不带有嘲讽。
　　恰恰是这样隐隐带着一丝怜悯的平静，不知道第几次在祂面前重叠，昭告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奈亚拉托提普也没有办法放下戚逐芳。
　　祂没有办法忍受戚逐芳继续独善其身，明明身处局中，始终做出旁观者的姿态。
　　拉他下水，让他沉沦。
　　不是爱，也并非出于单纯的憎，它更深刻更扭曲，更符合外神的本质。
　　祂确定戚逐芳感受到了。
　　戚逐芳那么聪明，不可能感受不到。
　　他只是视而不见，无比干脆又事不关己地，选择了冷处理。
　　奈亚拉托提普至多只是傲慢。
　　然而戚逐芳在除傲慢之外，还有冷漠。
　　在“无动于衷”这一方面，他甚至比犹格·索托斯更甚。
　　祂深深凝视了戚逐芳一眼，极为吃力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赢了。”
　　“庆贺吧，你彻底打败了伏行之混沌。”
　　戚逐芳根本不需要特地对付祂什么，他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哦。”敷衍地应了声，戚逐芳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庆贺的。
　　不过奈亚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对头，和他印象中更是相去甚远。这座火山没有喷发，却正以另一种方式昭示自己的存在。
　　戚逐芳开始考虑要不要稍微动用一下力量，把那些几乎占据了他办公室每个角落的触手（连同奈亚一起）先清理出去。
　　但他现在使用的身体可能会因此而直接报废，到时候向塔维尔解释起来可能还有点麻烦。
　　要是奈亚能自觉一点就好了。
　　他这样想，然后就看到上一秒难以抑制怒火，正逐渐露出原型的男人消失在原地，连带那些触手一起，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个纸张乱飞，满地杂乱的办公室。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戚逐芳叹了口气，认命般起身，弯腰收拾起那些文件。
　　不过，至少奈亚没有直接动手，这应该算件好事。
　　戚逐芳还是挺担心祂刚刚一言不合，就要拉全人类下水作为报复呢。
　　外面传来敲门声。
　　抱着文件，戚逐芳顺手解开了门锁，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门口站着的是周琅周小少爷。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哭过了，眼睛看起来有点肿，也不知道是真的伤心还是被奈亚吓的。
　　戚逐芳觉得他或许真的要向文教授要个黄历。
　　他边叹着气，边把小少爷迎进了办公室，给他倒了杯热茶。
　　要是知道奈亚会找过来，他说什么也不会挑在今天和对方把话说开的。
　　“刚刚那个人......”
　　捧着热茶，周琅看起来不甘心极了，“他和教授是什么关系？”
　　“教授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一点也不一样，你们曾经是情人吗？”
　　小少爷心里直冒酸泡泡，嫉妒到连脾气都不掩饰，“难道我有哪里比不上他吗教授？我还可以长，他已经老了。”
　　连物种都不一样，有什么好比的。
　　“这是我的私生活。”戚逐芳挑眉，“学生没有权利去管老师的私生活。”
　　“那作为追求者呢？”周琅不依不饶，一副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样子。
　　戚逐芳不免有些头疼，“我不是拒绝过你了吗？”
　　“教授拒绝是教授的事。”
　　戚逐芳：......
　　想法不太地道，但刚刚怎么奈亚没有干脆对这个小孩做什么，让他从此吓破胆啊。
　　“就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琅的状态，发现这位小少爷确实没受到太大的惊吓，便重新拉开办公室的门，准备赶客。
　　有奈亚这个现成的借口在，他刚好可以当个坏人，狠狠地伤害周小少爷一把。
　　“我们以前睡过。”
　　“现在，你该回去了。”


第136章
　　周琅估计被伤了心。
　　戚逐芳发现他不再向之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和自己搞偶遇, 下课追着问问题了。
　　甚至有时在路边遇见，周小少爷还会眼神闪躲，故意避开。
　　戚逐芳倍感轻松之余, 不免感到有一些好笑。
　　要是早知道小少爷是纯情挂，他也不用特地找人去办公室谈心。
　　至于奈亚。
　　扫了一眼每天雷打不动出现在窗边的那些东西, 戚逐芳没有去管。
　　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现象，可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制止对方的行为——说得好像制止就会有效果一样。
　　况且，奈亚什么实质举动也没有做。
　　比起献殷勤，戚逐芳认为祂的行为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容忍程度......可能还有试探他到底有多冷漠？
　　戚逐芳不否认自己冷漠。
　　他要是不冷漠, 奈亚也不可能因为一两次失算就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因为偶然的兴趣, 因为在其后的接触中的新奇与出乎意料。
　　因为本能之中的掠夺感，因为对“亲密无间”的嗤笑与怀疑。
　　奈亚从想得到他变成了非要得到他不可。
　　那天在小巷里那个吻不算的话, 在这个过程中，戚逐芳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什么。
　　他按部就班地循着生活的轨迹前进，奈亚带来的那些意外和麻烦, 更像是插曲和调剂品。
　　谁会特地去在意那些微不足道, 连角落都难以占满的调剂品呢？
　　所以, 在最开始的时候，戚逐芳真心认为他和奈亚是互为调剂品的关系。
　　他把奈亚带来的麻烦当成偶尔可以接受、会带来苦恼和一些其他收获的意外。拥有不知道多少信徒, 足迹遍布宇宙，从不缺乏娱乐的奈亚把他当成调戏对象——鉴于他的身份和特殊性。
　　在这个过程中, 他动过火气，奈亚亦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一切本该止步于此。
　　但他忽略了奈亚的不甘心，让那份不甘在他们后来的接触中进一步发酵，在奈亚的放任中成为泥潭, 成为沼泽。
　　奈亚誓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手，让他独善其身。
　　于是他被奈亚拉着，也被泥潭吞没。
　　把他们之间的纠葛从初遇开始完完整整捋了一遍，戚逐芳发现这是笔怎么算都没办法算清的烂账。
　　——换作是现在的他，肯定能在当时就妥善处理好奈亚那莫名其妙的兴趣，从开端就把账目理清。
　　但那时他毕竟不成熟。
　　“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