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徒弟不要捡
可是这唯一的一件外衫还被巫麟那小崽子扯坏,顾月时杀人的心都有。
牧云巳一进门就看到顾月时坐在桌前捏着针缝补着什么,他走过去沉声问道:“怎么了?”
顾月时叹息:“衣服坏了。”
牧云巳看他针线游走,却仍然不能遮盖上头的裂缝,作为师兄,他当然知道师弟有多宝贝它。于是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放到他身边道:“拿去买新的。”
顾月时惊讶的抬头看他:“你哪来的钱?”
“昨日下山恰好接了个活。”牧云巳温声回道,“拿去买新的。”
顾月时怎好拿师兄的钱,忙推辞道:“不行。”
牧云巳却坚持着把荷包塞到他怀里,再次坚持说:“拿着。”
他们师兄弟相伴一百多年,彼此之间就像真的亲人一样,牧云巳虽沉默寡言,可对师弟师妹是一样关心的。
他抬手在顾月时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忽然轻声说:“辛苦了。”
顾月时感受着头顶自师兄手心传来的温热,忽然没出息的鼻子一酸。
他还记得那会被裴元心捡回来,就拜在青阳师尊门下。可师尊对他十分冷淡,除去练功之外从不与他多言,裴元心又是那么不靠谱的一个家伙,这让初来乍到且不适应雾苍山极端恶劣天气的顾月时非常不安,经常睡到半夜哭醒想爸妈。
是牧云巳察觉到他的异样,大晚上的亲自来到他的床前,就这么和衣抱着他陪到天明。
和顾月时这个真话痨伪高冷不同,牧云巳才是真的性情内敛,他们点星宗一脉袭承归一清净法,会让人逐渐抛却正常人的情感而日益冷漠,可牧云巳却始终为自己保留了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尽管他从来不说。
如今点星宗要靠顾月时撑着,无人在意他到底累不累,只有牧云巳陪伴他多年,像哥哥一样可靠,更明白他的诸多艰辛。
“多谢。”他自知他们师兄弟之间不需要那么多无谓的推辞,明白牧云巳的好意,索性就收下了,“过几日,我会还给师兄。”
牧云巳抿着唇,最终点了头。
“对了,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月时想起来问道。
牧云巳道:“方才看到你的徒儿跑了出去,像是气急了。”
“其实,昨夜他照顾你许久。”
顾月时手上动作一顿。
他全都没印象了。
牧云巳知道他的为人,轻拍着肩膀对他道:“去看看吧。”
顾月时知道这回是他的不对,便扔下针线往外走,“师兄,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在数米远之外了。
小师弟伏珂从外头一路跑来,半道见了他忙慌慌张张的说:“三师兄!”
“小师侄独自去了西潭,我拉都拉不住,这可怎么办呀!?”
顾月时稳住小师弟,“我先去看看,你带着师妹在家等我。”
小师弟懵懂点头,顾月时立刻前往西潭,一刻不敢耽搁。
西潭位于雾苍山后山,因为西潭附近有凶兽出没,为了师弟师妹的安全,顾月时严令禁止他们往那边去。
按着修真界的规律,凡是地势恶劣的环境必生凶兽,雾苍山寸草不生没有活物,可最适宜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顾月时虽然收拾他们容易,却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那些家伙的肉又老又柴,杀它们也没什么用处,是以顾月时和裴元心商量后就放任它们野蛮生长,将来还可以当做师弟师妹们练手升级的工具。
谁想巫麟那小子不偏不倚就这样撞了进去,顾月时担忧自己一进去或许就会看到他被吃的就剩骨头了。
一路御剑而上,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西潭,正好看到巫麟被甩出几米远撞断了一边的枯木,而那长着两只脑袋的猛兽正要伸出利爪撕碎他。
顾月时提着分天剑手冲了过去,从它的爪下将巫麟拽了出来。
“坐好。”顾月时将他丢在地上,急匆匆回身去揍那头凶兽。
虽说双头鹰确实凶悍,一爪子下去能抓穿十斤钢板,可顾月时也不是吃素的,分天剑剑尖闪着寒光震裂霜雾,剑气夹杂着啸声直扑双头鹰而去,一剑就削断了它的前爪。
双头鹰吃痛,鲜血撒了一地,脑子也清醒了。
它本来在西潭睡得好好地,忽然被个臭小子吵醒,还没来得把起床气撒出去就被人砍了爪子,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撞上活阎王了。
要说顾月时在雾苍山西潭也是威名赫赫,因为这厮简直就是个魔鬼,当年他尚在结丹期的时候就三五不时来后山扫荡,挨个胖揍这群凶兽,完全就是拿他们当练级跳板。
那段时期,雾苍山大大小小的凶兽们过得苦不堪言,顾月时打起来又凶又狠六亲不认,简直比它们更不是个人,可是打败了它们后又不杀,说是还要留着下次练手,于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刷怪,连个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人吗?
于是能搬走的凶兽们都老实的连夜卷铺盖跑路,有些实在舍不得雾苍山这点老巢的就留了下来,双头鹰就是其中一个。
一见顾月时,双头鹰很快又回忆起了当年被这家伙提剑满山追着跑的艰难岁月,当场就哭了。
双头鹰说是鹰,长得其实和鹰没什么关系,它的两个脑袋又大又圆,像猫又像狗,可嘴又是鸟一样的尖喙,配着一双利爪和大翅膀,怎么看怎么怪异。
在顾月时看来,这帮子所谓凶兽就像是被什么人瞎拼凑出来的东西,动物学家看了都不知道该放哪个科属去,仗着自己性情凶悍随意发挥,一个比一个丑。
双头鹰没了爪子心里委屈,嗓子一扯“嗷”的一声哭得像个没了家的宝宝,一瘸一拐跑进了雪林身处,一路震碎了不少厚实的积雪,隔了老远都还能听到它的嚎声,呕哑嘲哳难听至极。
顾月时没理会它,收剑回身走向巫麟,弯腰蹲下来检查他的身体。
巫麟受了伤,手臂汩汩冒着血,脸也被双头鹰的翅膀扇肿,完全看不出曾经小帅哥的模样。
这孩子真惨。
顾月时在心里叹气,怎么就这张脸净受罪。
巫麟见了他就生气,恼火的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
他不仅仅恼恨顾月时,更恨自己现在宛若一个废物,连这种低等野兽都制服不了,还险些丧命于此,这让从小就狂妄的他自尊心极度受挫。
顾月时的手被拍开,倒也没生气,只说:“你受了伤,跟我回去。”
“我不要!”巫麟死活不肯,活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肿着脸跟他犟。
顾月时平静的看着他,虽然他确实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隐约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巫麟照顾他大约也是费了心思的,可他却因为区区一件衣服就对他发脾气,仔细想想属实过分。
更何况巫麟还小,无论怎么说他一个成年人跟孩子计较这些,没有一点师父的风度。
“对不起。”顾月时知错就改,真诚道歉,“为师不该乱发脾气。”
“昨夜,辛苦你照顾了。”
巫麟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动,他又不是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已经想好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破地方,满山没一个正常人,他就算死在外头,被他哥大卸八块,也绝不受这个鸟气!
他要理顾月时这厮一句,他就是狗!
可顾月时觉悟太高了,人家能屈能伸,道歉语气格外真挚绵软,半点不介意他的冷待,这给巫麟整不会了。
他终于憋不住哄,回头一眼撞进了顾月时乌黑的眼瞳中。
大部分时候,顾月时外在看来是没有情绪的,他最后能向外界表达真实情绪的窗口就是眼睛。
当巫麟看向他眼睛的那一刻,真切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歉意。
顾月时现在这样……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巫麟想不透其中缘由,他和顾月时相识的时间太短,不知道这人皮囊之下的两种人格,一时迷瞪住了。
顾月时趁机查看他的伤口,虽然确实流了很多血,好在没伤到根骨,他使了法术及时止血,又扯了衣带暂时包扎,打算把他带回去后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