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下
奈何他们都只是旁观的灵魂,既无法接触到实体的陆权,也不能干涉这段只属于艾利亚斯记忆的过去。
匍匐的少年犹疑数秒,终究膝行上前,虔诚地在陆权的鞋面落吻。
陆权绽出满意的笑容,他微微倾身,向艾利亚斯伸出双手。
“由我派人解决索菲娅,或者,由艾利亚你去证明,索菲娅已无力掌控冯·维尔家族的立场。”
陆权扶起了膝腿微颤的艾利亚斯,手指在艾利亚斯指腹的薄茧上轻轻刮过。
像是协商,又像是胁迫,陆权温和地贴近少年耳畔:“你来做选择吧,艾利亚,我相信你的决断。”
但艾利亚斯呼吸微弱,避开陆权视线的瞳孔满是惊惧,呆呆盯视着澄亮的地面。
陆权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在偷偷怪我吗,艾利亚?”
“没有。”艾利亚斯立刻回答。
“怪我也无妨的,艾利亚,生在皇室和世家,你我都有太多的不得已。你大可以恨透了王储,换作是我,也会恨透了这权欲熏心的皇室……”陆权的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但若让你厌恨上‘陆权’这个人,我一定会很伤心。”
艾利亚斯急忙辩解:“我不会厌恨殿下。”
“只有你我两人时,可以不那么生疏。我向来是把你当作比亲弟弟还要亲近的朋友。”
“……殿下,请不要这么说。”
“也许在你听来会觉得虚伪,艾利亚,但我远比路易斯、索菲娅这对不称职的父母更关心你的成长。”
艾利亚斯默然没有反驳。
或许陆权说的正是事实。
长年出差在外的父亲,和冷淡清高、总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母亲——多年以来,的确是陆权扮演着父母师长的角色,一边照顾自己的生活必需,一边提供一系列的课时安排和辅导。
而且,也只有陆权会像家人一样关心他的情绪,一直鼓励他做一个正直、善良、诚信的人。
“我们都是被家人孤立的人。”陆权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陆棋对我的算计,我也比外人更了解索菲娅对你的冷漠——艾利亚,我们是相依为命的挚友。”
他的论据太过充分,以至于艾利亚斯根本说不出反对的话。
半晌,少年只好垂首附和:“我明白了。”
“我会说服母亲让权给我,此后,冯·维尔家族和第四军区,愿成为您最忠诚的刀。”
陆权微笑着摸了摸艾利亚斯的耳饰:“好孩子。”
与其说那是耳饰,倒不如说是王储施加于艾利亚斯脖颈上的项圈。
他们就在那一刻定下契约。
艾利亚斯许诺成为陆权得意的刀。
而后便有了艾利亚斯和索菲娅的离心,有了索菲娅的独居,有了艾利亚斯完美履历上唯一的污点——“不孝”。
但艾利亚斯无论何时都没有说出过这天和陆权的对话。
即使身负骂名,即使身处两难,艾利亚斯或许也怀疑过自己的“愚忠”,但在种种权衡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保全陆权。
林逾气得发抖,将系统面板翻了个底朝天,可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介入二人之间的机会。
他只好眼睁睁看着画面逐渐崩坏,在其乐融融的谈话的表层下,不时闪回着艾利亚斯匍匐跪地,头颅和自尊都被陆权践踏的画面。
那是艾利亚斯的心魔,是他一身傲骨生出裂纹的一天。
“但你只能看着。”
熟悉的话音在颅内响起,林逾猛地转回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
可是周围并无他物,只有克洛维斯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林逾磨了磨牙,吐出三个字:“陆惟秋。”
能在他的思想里直接发声,除了陆惟秋的“链接”,现在还有几个人能做到?
林逾的精神力强度已经高达S级,能和他在精神世界分庭抗礼的人所剩无几。
但陆惟秋就是典型的一个。
诺亚遗株的身世、S+评级的异能、以及S+评级的精神力。
“艾利亚斯·冯·维尔是人类中少有的天才,我是说他的思想。”陆惟秋不急不缓在他脑中叙说,“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学习,无论那些知识的对错。所以,艾利亚斯哪怕身负比常人更繁重的荆棘,但也的确冲破了人类固有的思维枷锁。”
不仅仅是话语,这次连林逾的眼前都闪现出一幅幅图画。
这些图画虽然简约粗略,排列方式和构图风格却都像极了各个教堂花窗上的神话。
画中,艾利亚斯的对手频繁更迭,从陌生的父亲、到疏离的母亲、再到眼神各异的同学、以及群狼环伺的丛林……
还有陆权那张在画面中明灭闪烁的脸庞。
至亲至疏、至高至明。
艾利亚斯于人群中奔走环顾,动作从下意识依靠他人变成了不由自主地回护身后。
不知不觉中,他的背后聚起一大群人。
艾利亚斯身上的武器越来越多,肩背却越来越挺。
直到画面终于定格在一场五人会面。
和之前的简笔画不同,最后一幅画涂满色彩,栩栩如生,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精心修饰。
克洛维斯发出一声惊呼:“是组队那天!”
——这里是艾利亚斯的精神世界,他的所思所想、所喜所忧都在他们眼前展露无遗。
长发少年单手抚着后颈,脑袋微偏,表达着对联考的抗拒,唇弯却似扬非扬,眸中也能隐约窥见愉悦的笑意。
在他面前,粉发绿眸的九殿下正在气急败坏怒斥着什么,耳尖却红得滴血。
郁郁低头操作光脑,眸光冷峻地盯视向对指挥不敬的陆枚。
克洛维斯一把勾着林逾的脖子,笑容璀璨而爽朗,甚至伸出手去,正试图按住躁动的陆枚。
最后的青年面朝他们,背对看众。
他的背影挺拔孤直,看不见表情,但先前属于陆权的画像正在寸寸龟裂。
视角一转,刚接受过陆权“洗礼”的小艾利亚眨了眨眼。
他仰头躲开了陆权抚摸耳饰的手,忽然问:“神是什么?”
陆权动作一滞:“什么?”
小艾利亚澄澈的眼里映出陆权的脸,他重问一遍:“——神是什么?”
“林逾,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胞。人类蒙骗你、中伤你、利用你这么多次,无论你再怎么以德报怨,他们也只会得寸进尺,绝不可能学会反思。”
陆惟秋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他依旧没有现身,但也明显从未远离林逾。
这副论调林逾已经听过成百上千次,但没有哪次能比此刻陆惟秋的规劝更严肃。
陆惟秋从来都不是林逾的朋友或盟友,他们的关系模棱两可,似乎一直有着共同的目标,又似乎一直都背道相驰。
这种捉摸不透的拉扯一度让林逾感到烦躁。
但现在陆惟秋的坦白又让林逾无所适从。
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装傻。
克洛维斯听不到陆惟秋的劝诫,只能看着林逾的脸色时明时暗。
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克洛维斯凑近过去:“怎么了?”
林逾推开他的脸:“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来插嘴。”
克洛维斯:“……”
克洛维斯撸起袖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瞒我什么?”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林逾,”陆惟秋道,“人类的罪孽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深重。他们为了传承所谓文明的‘火种’,可以入侵其他物种的星球;他们为了一丁点的生存资源,不惜在内部掀起血腥残暴的自相残杀。”
“即使强调一万遍我的生命来自诺亚,我也不认为我是诺亚。
“我只知道,在无数次实验中,有很多和我相似的生命已经消逝。它们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只是因为不够完美,无法践行人类强加的义务,于是一生都不曾见过实验室外的天日。
“……我的存活,是建立在同胞的死亡之上。所以,我不愿再看到任何同胞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