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可相信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心中还保留着最后的希望，希望他的父亲只是被游戏中的什么东西寄生了，并不是真的被取代了。
　　于是第二天，他不动声色地等到了谷铁来到医院，站在角落里沉默地观察着，谷铁像往常一样，和善地对着护工打招呼，然后取出了保温壶里热腾腾的鱼汤，一边盛出来，一边与他的母亲聊天。
　　一切与平常并没有任何的区别，完全看不出他的异样。
　　谷铭甚至已经要说服自己，他的父亲只是因为游戏而出了一点问题，他们只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
　　可也就是在那一天，午后轮到他回家休息时，谷铭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而是悄悄地又回到了母亲的病房外。
　　透过房门上那窄小的窗户，他看见母亲安然睡在病床上，而他的父亲就站在床边，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照着他们，还有床头上那束带着露水的百合花。
　　安宁，平静地，像是他每一次在游戏里死里逃生时，所幻想的那样。
　　可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眼睛余光所看到的一处小小的异动，却让他遍体生寒。
　　他看见，那位站在床头含笑望着母亲的“父亲”，双手正在微微的动作着。
　　先是一拧，又是一扯，然后一撕——
　　每一个动作都与昨晚他对待那些活鱼时，别无二致，只不过这次他凝视的目标，变成了他的妻子。
　　谷铭的嘴唇颤动着，正如他战栗的灵魂。
　　他仿佛看到了阳光下的“父亲”，周身蠕动出了无数条带着吸盘的口器，躺在他开膛破肚的母亲怀里，吸食着她的鲜血。
　　那一刻，谷铭终于确定，那不是他的父亲，而是真正的恶魔。
　　“所以，你第二次进入了直播游戏。”纪铎听完了谷铭的讲述，也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朗姆酒。
　　“对，”谷铭点了点头，“我会带回父亲，或者查到一切的真相。”
　　“我关注你，或者说关注你们很久了，”谷铭说着，看了眼纪铎身边的银珀。
　　“你是怎么关注我们的？”纪铎听到这里，有些奇怪地问他。
　　因为时间以及除官方剪辑外无法观看回放的缘故，他们其实很难看到其他玩家的表现，要格外关注另一个玩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通过弹幕。”谷铭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他说道：“玩家与弹幕的互动，会受到游戏的许多限制，特别是关于游戏中的线索。”
　　“但是，游戏却很少限制玩家与观众交流其他玩家，这一点你可以试着去利用。”
　　“原来是这样。”纪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在游戏中实际操作。
　　“我想，你们应该也有这样东西。”谷铭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点光，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纪铎顺着看去，不由得愣了一下，那是一枚白色的西洋棋——骑士。
　　“看你的眼神，我应该猜对了，你也有。”谷铭看着纪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在隐瞒什么也没有意思，他伸出机械手，转动着其中的轴，随即露出了那两枚白色的棋子。
　　“哦，”谷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呼，看着纪铎的棋子：“居然是国王与王后。”
　　“倒确实跟你们很相配。”
　　“所以，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纪铎知道，这也是谷铭此行前来的目的之一，所以干脆直接问道。
　　“这是我能够赢第二季直播秀的关键。”尽管知道，此刻店铺中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纪铎的地方也绝不可能被人窃听，但谷铭还是压低了声音。
　　“什么意思？”纪铎深邃的目光分外严肃地打量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骑士，是棋盘上无畏的冲锋者，”谷铭拨弄着自己的棋子，眼神沉沉地包含着太多情绪：“它会夺走我的恐惧，让我在游戏中成为真正的无畏者。”
　　无畏怪异，无畏伤痛，无畏死亡。
　　这是一场极为危险的豪赌，而谷铭赌赢了。
　　“国王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它在棋局中看似受拘束而无用，但却是全盘的操纵者，”谷铭将目光重新投向纪铎，然后又看了眼旁边的银珀：“而王后，则是棋盘上真正的强者，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但是它们的真正用法，还需要你们自己来尝试。”
　　谷铭离开许久后，纪铎仍旧在柜台前，看着手中的两枚棋子，银珀也百无聊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在圣诞人偶小镇中，邪神“小学徒”要他找到其他的棋子，再来与他下棋。
　　而现在第一个骑士已经主动出现了——
　　“宝贝，”纪铎伸手摸了摸银珀的头发，吻了下他的额头：“帮我联系戴荣。”
　　“我需要第一季获胜者的全部信息，还有这次游戏所有猎手的名单。”
　　“好。”银珀眼中的数据流动着，转瞬间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发送给了戴荣。


第111章 现实
　　手指、小臂、腰腿……
　　碎裂破旧的肢体被拆下, 露出了银珀缠绕着无数光纤丝线的骨骼结构，还有胸口那点银色的光芒。
　　他没有被安放在工作台上，而是脆弱地躺在纪铎的臂弯之中，眼中数据的流光变得缓慢而停滞, 等待着与新肢体的连接。
　　纪铎极为小心地, 托着银珀的身体, 然后依次取过每一块被打磨至完美无瑕的肢体，将它们与银珀传导的线体相连, 安装到相应的位置。
　　这个过程即便在纪铎这样的顶级机械师手中, 都极为漫长而复杂, 毕竟他不允许有分毫的偏差出现在银珀的身上。
　　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所有的肢体部件终于被装备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件——银珀的面容。
　　纪铎捧起了那块他反复雕琢了快一个星期的软瓷, 银珀也配合地抬起头来, 乖顺地闭着眼睛, 在纪铎的手下, 让他将那面容仔细地安装上。
　　纪铎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低头凝望着双手间银珀的脸，这张面容并非与原本的一模一样, 精致流畅的线条中，加入了纪铎自己的小小心思。
　　这是三年后的银珀, 他想让他的宝贝也拥有这三年的时光。
　　光洁的额头，小巧而挺翘的鼻子，还有那双虽然闭合, 却拥有着细密睫毛的眼眸。
　　纪铎的手指流连在他的唇畔, 硬质之中带着奇异的柔软，让他忍不住重新用染料, 点染了浅浅的玫瑰色。
　　“哥哥，好了吗？”那绯色的唇瓣就在他的指腹间厮磨着，发出低哑断续的声音。
　　纪铎的手指却没有挪开，而是越发凑近人偶的面庞，说道：“等一下，还有一点。”
　　“来，张开嘴巴。”
　　银珀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按照纪铎的话，张开了那两片薄薄的唇。
　　纪铎取出了斯皮雷亚的声卡，然后用手指慢慢探入银珀的口中，拂过他瓷白的牙尖，然后碾压住了柔软的舌根。
　　与其他的机械人不同，银珀的声卡并没有装在喉咙中，而是在舌根处。
　　随着纪铎手指的动作，他触及到了那片破损的薄脆声卡，将它取了出来，然后将它与斯皮雷亚的声卡整合，确保银珀可以用自己的声音正常发声，然后才将它重新放回到舌根处。
　　随着手指的缓缓退出，银珀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的数据在那一瞬重新流动起来，使得他原本就绝美的面容，刹那间拥有了生命的气息。
　　“哥哥。”
　　纪铎的手还没有离开银珀的唇瓣，就听到那清亮而流畅的声音，从银珀的口中发出，让他无比的欣喜。
　　“嗯，”纪铎捧住了银珀的面庞，低头抵住人偶的额头，像是听不够似的哄道：“宝贝，再叫一声。”
　　银珀从纪铎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完整地不再残缺的面容，像是落入人间的天使，但他的造物主却是纪铎。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