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他没说什么,拿起自己的衣衫,穿了上去。
凌翌离开的时候不喜欢说太多煽情的话,一百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想去说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无悔应声从祭坛上凌空而起。
凌翌配上了那把刀,在经历了一切之后,他又找回了自己,像把遗落很久的部分找了回来。他再一次离开了,但他依然听到了身后追他而来的声音。
而他一回头,看清楚了来人。
凌翌忽然朗朗对谢危楼笑了,他笑得那么明朗,像是越过过去那么久的岁月,回归了当初的模样。
他突然就想,不如就把这个人带回去。
凌翌:“谢危楼,你再这样追着我,我想把你娶回家了。”
谢危楼答:“明媒正礼,三书六礼。做得到么?”
凌翌好像把在下九界时失去的笑重新捡了回来。他没皮没脸,谢危楼居然也陪着他没谱。于是他想,再在这里留一回吧。
凌翌答:“我给你办一场不一样的。”
他和谢危楼自甘留在幻境内,梦境的开始是他们从外门出去,即将前赴白玉京的那一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穿着年少时的衣衫,白衣黑衫,骑马走向了一处未名的远方。
凌翌忽然又想,好像这样的一生也不像他和谢危楼会过的日子,于是他调转了幻境。
谢危楼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他的主见和决断在此刻变成了尊重,由着凌翌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渐渐的,眼前所见的开阔变成了红纱缠绕的天南殿。
街头满是击鼓声,金灿灿的锣鼓敲击,街头有衣着华贵的舞姬旋动着快活的舞姿,面上带着笑,浑身都是金光的臂钏。
举城都像陷入了一场狂欢。
凌翌身上穿着红衣,站定在他五步之前,他本就是出众的容姿,红衣上坠金,连同耳坠子都换成了夺目的红色。
谢危楼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红衫,真的如凌翌所说,他要被凌翌娶回去。他手里还牵着凌翌的手,信步走在街头。
修士结道侣和寻常婚嫁不同。
凌翌本是洒脱的性子,他偏偏要结一场不同的道侣,满城皆是为他们庆贺的锣鼓声,热闹非凡,尽为人知。
他朗声道:“这以后就是下九界的王夫,以我之礼待他,见他如见本尊。”
底下皆庆:“恭迎王夫,庆贺城主新喜。”
凌翌怕谢危楼觉得太热闹,凑在谢危楼耳边道:“谢危楼,觉得太热闹,你想避一避也是可以的。”
谢危楼又笑了一声,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揽起凌翌,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把他抱在臂弯里。
他打横抱着人,应道:“我这就带你们城主回去了。”
凌翌愣了下,他就这样被谢危楼横抱着,一路穿梭过所有人的眼前,抱到了天南殿。他们绕到后殿,凌翌还急着从谢危楼身上下来,但抱着他的臂弯没松开。
谢危楼:“旁人大概想不到,他们的城主不是上头那个。”
凌翌没皮没脸答:“那是我让着你。”
宫殿里摆了两副棺材。
谢危楼步伐微微一顿,眉心蹙起。
这东西不吉利。凌翌抬手叩了叩,他太想找个地方长眠,于是坦然地告诉谢危楼。
“谢危楼,万一哪天我不在了,我就睡在这里。”
“我夜里不喜欢黑。”
“周围放满长明灯,给我点上,我就永远不会害怕。”
“不能那么想。”
帘纱交叠,红影如划开的水墨。
凌翌低着头,视线没偏过头,臂膀上一受力,他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推了进去,只看到让他令人目眩的红色。
摇晃的红色中,他再次看清楚谢危楼的脸。后背是软垫,他感知到自己落了上去,衣衫褪尽,层层叠叠地落在地上。
谢危楼一直不爱多说话,他闯进来,带着潮水般的回忆。
潮汐汹涌,他感受着惊起千层浪的悸动。
一切都那么有力。
凌翌开口前断断续续,完全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他像成为了哑巴,退却了悸动后,又一次地感受到名叫喜欢的强烈情绪。
他一直很喜欢谢危楼,而谢危楼亦是如此,甚至给了他更多。
谢危楼:“凌翌,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好好活着。”
凌翌快不能呼吸了,他像是溺了水,开口满是模糊的呼吸,话卡在喉咙,但他拼命地想要开口。
潮水涌入,潮汐汹涌。
他启口,在断断续续的话语间回答道:“是啊,活着多好。活着还能见到你。”
谢危楼捧起凌翌的脸,触摸过他苍白的皮肤,像是要给他染上血色:“活着吧,凌翌。”
身体里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流光,电光火石,一直在爆发出炫目的光。
凌翌快看不清谢危楼的脸,他只是被对方捧着脸,久违地像个少年一样,唤道:“带我走吧,谢危楼,带我去哪里都可以。我想和你回家。”
蜃海内的幻境太短暂。
凌翌不敢留恋太久,他变得很急切,急切到想和谢危楼在这里过完一生,但他又不愿草草了事,好像一生都在一盏明灯之间,只要灯芯燃烧到极点,一切便都灰飞烟灭。
谢危楼脖子上的汗珠滚落了下去,他答:“我要带你去真正的墨泽。”
“凌翌,和我重新开始。”
第136章 卷四向天借命三百年
凌翌抬起手,他看清楚了他的爱人,端详着,细细瞧着。他触摸过谢危楼的脸庞,攀向后背,变得用力。
脑海内混沌,只能看清头顶上夺目的红。
他微微启口,额角发汗,像洗了一场痛快的热水澡,让那一抹红停留在脑海里。
他还保存着谢危楼年少时给他的那颗流光石。
成年后,谢危楼送他屋舍,给他建造地道,那些东西诚然也花心思,但凌翌似乎只偏爱过去的那些东西。
那个时候,他们是朋友,又不是朋友,吵吵闹闹,斗嘴、吵架、永远喋喋不休。
彼此年少,正是他最怀念、最纯粹的过去。
他很怀念那个过去的自己。
哪怕年少时的岁月存在烦恼,存在忧愁,那么多规矩傍身,回想下来,只剩下了一切好的部分。
他很喜欢谢危楼。
他也喜欢过去的自己。
……记忆开始变得凌乱……
凌翌只能想起白玉京开战后的画卷。
“我死得其所,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凌家,无愧于下九界的所有人。这一生波澜壮阔,求风得风……”凌翌隐约想起离开前的片段。他嘴角抽了抽,接着,像是再也察觉不到疼痛,轻轻叹出一口气,“可是谢危楼……”
明明身上都快没有力气了,他还想和谢危楼多说一会儿话,血从身体内流下,已经再不能察觉到疼痛,凌翌笑了一声,他不想看到谢危楼难过,可抱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好像再不能把他抱紧,他听到了谢危楼的喘气声,再也克制不住,从嘴里发出了呜咽声。
“我知道人死前不该说这样的话。”凌翌感觉到自己好像不能颤抖了,他身上被那股暖流浸染到了,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困,他就是好累,只想在爱人的怀里睡上一觉,“我想、让你知道。”
“……”凌翌又朝谢危楼笑了,眯起眼睛,笑得那么肆意又得意,“这些年,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你看我在蜃海里把你娶了。你既然是我的人,来生我就做你的小白脸。”
“怎么样,下辈子继续斗吧。”
谢危楼拽过凌翌的手回答道:“墨泽这个地方很守旧,不是明媒正娶而来,不能轻易脱下他的衣衫,不给许诺,就不能随意结成道侣。两百年以来,我一直只想着你。”
“你说来生就来生?”
“我想你和我结成道侣,如你所想,在白玉京共度一生。”
回忆戛然而止。
流水声还在耳边,凌翌脑海里出现了大量的空白。他忽然不笑了,坐在草地上,忽然间,走在生和死的边界,听到谢危楼喊他名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