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底下人还没反应过来,等他们知道谢危楼问的是谁,颤颤巍巍答:“好好像是五次……”
“五次?”谢危楼沉声道,“我要具体的数。”
“七次。”
空荡荡的室内,回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周围人的目光聚焦在坐在谢危楼臂弯中的凌翌身上,凌翌身上还落着水,乌发贴着面颊,脸色还没恢复血色,他嘴唇是颤的,声音却毫不颤抖,道:“他溺了我七次。”
……
最后,涂山原反复溺水、呼吸、溺水了七次,他被折腾到都要快断气,就在所有人以为凌翌会扬眉吐气的时候,凌翌的眉头凝在一起,却是不想再去看眼前人。
凌翌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追着跑了很久,颅内紧绷的弦就在松开。
恨意并不会因为报复消弭。
可是不那么做,那口气又像如鲠在喉。
他的耳畔好像充斥了无数的声音,让他觉得周围时而吵闹得要死,可事实上,周围沉默到无声,空气几乎不能让人喘气。
凌翌本能地朝谢危楼伸出手,在对面抱紧他的时候,凌翌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在谢危楼怀里吸了一口气。下巴偶然蹭到了对面肩上,让他觉得微微的痒。
他用力抓紧了指尖的衣服,抵在谢危楼肩上,身上都是水,贴着皮肤要他觉得混乱又冷。
凌翌也没指望谢危楼会回答自己,搭在他腰背上的手忽然收紧,热意从掌心传了过来,又把浸湿的衣服焐热。他被抱在了谢危楼怀里,心口贴着对面的臂膀。
谢危楼又道:“他人是白玉京的人,怎么生、怎么死,都只能由白玉京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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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眼中:谢首尊霁月光风。
实际:谢危楼才是修真界最大的流氓。
第3章 某种告慰,某种纠缠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着凌翌从那间四面漏风的禁室里走了出来。
禁室外,水榭下清流汩汩,气候到了冬天,莲花和浮萍草还没有到生长的时候,满池还有见底的清潭。
谢危楼对凌翌的宫殿也很熟悉,不需要任何人指路,就能娴熟地穿梭过长廊上的水榭。
四周修士见他行了一礼,随后愣住,目送他抱着怀里的人远去。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
就算是带走逃犯,也不该是这样抱着。
一时间,凌翌耳道里都是水,把所有声音堵住。
谢危楼这算救了他?
凌翌偏头望了过去,对上了谢危楼迎上来的视线。开口时,他连牙齿都是打颤的。
对面没有回声,只颠了颠他,揽紧了抱着他的手。
一路上,那触觉像针芒一样刺在凌翌背上。
凌翌浑身觉得不舒服,咬了牙,只挤出九个冷硬的字:“谢危楼,你把我放下来。”
谢危楼看了凌翌一眼,随后,真的把怀里的人放在了长廊里。
凌翌挨着水榭时,谢危楼靠他很近,好像也没打算离开。等凌翌后知后觉抬头了,看到谢危楼挪开视线,低下头,伸手在自己面颊上触了下。
这动作很轻柔,不会让人太疼,拇指触及到伤口,轻轻刮了两下,所到之处竟全然随着拇指的移动,伤口刹那结了痂,又在指节抚过之后,消去了疤痕。
凌翌觉得自己脸上的烫意褪去,只剩下了凉。
他的眸子顿了下,刚想发问。
谢危楼抱过他,又道:“我带你去洗洗。”
凌翌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如今分明是逃脱在外的阶下囚了,谢危楼这样问他,总给他一种相安无事的错觉。
谢危楼抱着凌翌去了天南殿的偏殿,这屋子四面糊纸,小而私密,是一处偏僻又安静的地方。
凌翌被谢危楼抱在了榻上,偏殿大门推开,很快有人抬了热水进来。
水汽蒸腾,满屋子都是熏得人发酥的热意。
凌翌抱了会儿自己的胳膊,他望着重新紧闭的屋子,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谢危楼。
从重逢到现在,他还没有仔细看过谢危楼。
等凌翌看清了谢危楼的样貌,他才发现,虽然修士样貌固定在结婴时,又一百年没见,谢危楼和以前更不一样了。
都说贵气养人,在高处久了,哪怕不去刻意打扮,他身上的贵气挡也挡不住地冒了出来。
凌翌也不是没看过谢危楼衣冠华服在身的样子,他也曾见过谢危楼披发戴冠,黑袍拖曳的样子,那个样子的谢危楼很矜贵,像是个文气很重的雅士,半点没武将的样子。
他应该在应天学府里传授入道之法,臂上也该抱个拂尘。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谢危楼就该是那样的人。
谢危楼转过头,偏了偏,淡道:“进去。”
这句话太自然了。
凌翌无所适从了起来,他紧绷了脊背,湿衣贴在身上,水珠滴答间,冷意透了进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热意蒸腾的香炉。
凌翌站在那里,足尖朝向沐浴处,站得笔直。
这里四周没有别人。
他反手抹了一下身上的水,不知道满手的脏水该往哪里擦,又怕弄脏了谢危楼给他的衣服。这一动,身上那些污水兜也兜不住地往下流。
凌翌擦了擦那件外袍上的污渍,别开目光,半解下身上的衣服,对谢危楼道:“我要脱衣服了,你避一下。”
谢危楼接过了那件衣服。
凌翌径直走向了屏风后,脱下了贴在身上的那件湿衣。
他踏在地上,脚踝长而有力,落得很稳。
屏风后,衣衫落地。
湿透的里衣覆盖住了足踝。
凌翌脱下贴身里衣,忽然倒抽了一口气,他背过身,照向了镜子。
之前那群狐狸追他的那会儿,他摔到了竹笼里。这下摔得太狠了,之前太紧张,他压根不觉得疼,如今放松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面摔得青青紫紫。
真疼啊。
凌翌躬身看了会儿,龇牙咧嘴地别开了目光,伸手触了触温水,让自己泡了进去。
热水漫过脖子,凌翌靠在木桶边缘。
空气好像变得很黏稠,呼吸间哪里都是温热的味道,这让他骨子里泛起了一股痒,好像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在这个人面前可以得到短暂的放松。
在那条狭窄的缝隙间,谢危楼换了坐姿,低下头,触了触刚才凌翌坐过的位置。
隔着那道蒙着白纱的木屏风,木榻和衣服相碰,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满室安静,凌翌觉得自己后背好像也落了一双手,刚才谢危楼抱过他的位置开始发烫,浑身上下都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热。
凌翌舒展姿态,让自己泡在了水里。他就隔着缝隙,和谢危楼两两相望,也许,他们都意识到彼此在看着对方,沉默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水汽在两个人的眉眼间跳动,凌翌抬着眸子,在那道狭窄的缝隙间,又看见了谢危楼收回了望着他的视线。
凌翌收回了思绪,忽然听到谢危楼叫他:“凌翌。”
这声叫的是本命本姓,难得唤的是大名。
凌翌缓声答:“我在。”
话落,室内只有一片极静的沉默。
夕阳渐移,天色从窗口照了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他面上还保持着一百年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老去的变化,连同心境也是。
薄雾缭绕,满室蒸腾。
凌翌低头看了看泡得皱起的指节:“一觉醒来,我记得的事情不多,回答的话很有可能让你失望。”
呼吸和水汽蒸腾在一起,空气粘稠得像是一片搅不开的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传来了水面滑动的声音。
谢危楼问他:“你还记得什么。”
……他当然还记得很重要的事。
对视间,凌翌收起手,指节上的水顺着臂膀缓缓往下流,那道流水又缠绕过他的臂膀,徐徐转过了手肘、小臂、手腕、指节。
一见到谢危楼就能想起来。
水流从凌翌臂膀淌了下去,像极了某个雨夜。
他记得,他做公子很多年,后来家族破落,和谢危楼一起被赶出了上九界。寻常修士在别的地域立足很难,出幻境会被人抢东西,也很容易死在各种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