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
卫长庚提出了两种假设:“又或者……让人沿着这条线索发现水母人的悲剧,同样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既要帮助水母人回到第三自然实施复仇;又要让水母人的存在被公之于众?”
白典若有所思:“前者的目标是杀死一批像威尔斯那样继承了不义之财的富商后裔;至于后者……不仅会让水母人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也会让一百多年前东极岛上的惨剧回归大众视野,动摇不少名门家族财产继承的合理合法性,相当于揭开了一桩桩豪门丑闻。”
“没错,前阵子泰华还在和我八卦,说有个获救的水母人从医院换了身体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二区的芝诺塔给告了,说自己应该拥有哨塔至少51%的股权。理由是当年自己的财产被人非法继承,而继承者的玄孙之一正好就是芝诺塔的创始人。”
……你不是说对别人的八卦没兴趣的吗?
白典默默腹诽,嘴上还是紧跟正题:“这么看来,杜医生的目标好像就是要那些有钱人丢钱丢人还丢命?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知道。”
卫长庚苦笑:“但如果要我说,我倒更倾向于他只是随手那么一丢。因为那老头子实在不像是那么有心计的家伙。”
“可他毕竟当过水晶塔的老师,又能傻白甜到哪去呢。”
白典打算结束话题了:“这事咱们要不要告诉蓝时雨?”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别了吧。你别忘了,蓝狐狸也是当年东极岛的亲历者之一,他跟杜医生也挺熟的。”
卫长庚建议:“杜医生这条线我们自己可以再挖一挖。我记得沈空楼还有几个朋友当年也是复古学社的,也许我可以……”
“等等!”
白典突然打断卫长庚:“别找了,咱们眼皮子底下不就有个最好的人选吗!”
第215章 盲人摸象
白典所说的“最佳人选”,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班主任唐衍。
唐老师是曾经的复古学社成员,当年事件的亲历者, 同时也亲手阻止了激进派险些酿成的大祸,是那段历史最合适不过的讲述人。
出于尊重也是为了让对方有所准备,白典首先通过辅脑向唐老师发去了简单的情况说明, 请求当面听老师聊聊关于杜医生的事。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收到了唐老师的回复,同意与他在办公室里进行简单交流。
虽然时隔了半个多世纪,但一提起“杜仲”这个名字,唐衍的脑海里还是立刻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那人穿得不是救死扶伤的白大褂,而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
彼时的唐衍还不是现在的“唐老师”,但杜仲却已经能够用“杜医生”来作称呼。他是水晶塔的校园保健医,同时也负责教授几个二级学院的医学保健课程。但无论主业还是副业, 他的成绩都不太出色,用“平庸”二字来形容似乎再合适不过。
但正是这个平庸之辈,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水晶塔校史最不想提到的人之一。
当年水晶塔才刚公开招生没多久,校内的各项机构设施还有待完善。作为课余生活重要组成部分的社团也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展着。据说如今超过85%的社团就是在那个时期成立的。
依照校园管理规定,每个社团在申请成立时都需要配备至少一位负责老师。对于主流社团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复古学社”这种以务虚空谈为主调、连创始者都没想明白究竟要干啥的社团,想要找到靠谱的老师来背书, 却并不简单。
在几次提出申请却屡遭碰壁之后,几个同学在课间吐槽起了这件事, 却没想到那个默默无闻的医学保健课杜老师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
学生们只想要一张资格证,可杜医生却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更多。社团成立后, 他几乎一次不落地参与了复古学社的全部聚会,积极参与讨论各种话题, 甚至连学生组织的校外观摩学习、校际交流活动也一次没落下。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没能和预想的那样迅速与学生们打成一片。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学生们搞活动总归是不希望老师在场的。遇到这种情况,老师们一般会知情识趣地选择退出。但是杜医生没有。他渴望融入学生群体的想法是如此迫切,以至于为了更切合“复古”这个表面主题,甚至穿起了各种古地球传统服饰、佩带拴着花哨链条的古董眼镜——总之,力求让每一个初次见面的学生都能够一下子就记住他。
为了与充满记忆点的外表相匹配,杜医生在其他方面也狠下了一番功夫。他的语言风格夸张滑稽、观点尖锐激进,却少了几分指导者常有的沉稳和理性。为了尽可能地让学生们以他为焦点,他甚至会自掏腰包发放些小恩小惠,有时候连非社团的学生也能沾到光。
回想起自己带给沈空楼的第一杯花神咖啡,唐老师的脸上露出了名为“怀念”的柔和表情。
只可惜,杜医生并没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去留住那些被他的外表、言语和慷慨吸引来的视线。
又或者说,那个年龄段的青年有着一种天生的残忍,能够透过各种虚张声势的伪装,一眼看穿谁是好欺负的人。
于是,在享受完福利并看腻了独角戏之后,学生们又渐渐地开始回避这个“古古怪怪”的老师。而就在这患得患失的节骨眼上,杜医生突然又有了新的噱头。
他开始有了人脉和金钱——据说都是他利用业余时间游说各种商业体,好不容易拉来的赞助。
那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高度娱乐化的千峰联盟,哨塔与财团也尚未过分亲昵,但已经有不少富有远见的商人愿意投注在新兴人类的身上。年轻的哨兵向导们虽然普遍不缺钱花,可谁又会拒绝从天而降的金援呢?
利用这些钱,复古学社租借了更大的活动场地、添置了不少软硬件;然后在校内组织活动和宣讲会,招揽来更多会员;接着他们甚至走出了校园,购买到了在媒体和各种论坛会议上发表观点的机会,从校园社团一步步蜕变成为社会化的大团体。
随着复古学社的迅速发展壮大,杜医生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在新一年的票选中,他成为了水晶塔最受学生欢迎的十大教师之一,并受邀出席了许多采访和讲座。于是新一轮循环开始了——为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吸引到更多的瞩目,他为自己设计了更夸张的外形和更激进的言论,而一如既往,人们在看够了他的表演之后,迅速地将他抛到了脑后。
说到这里,唐老师还传给白典一张当年的老照片。白典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在校园论坛的复古学社八卦贴里见到过当年的杜医生,只不过那打扮……实在认不出就是东极岛上那个不修边幅的老男人。
这一次被人们的视线抛弃之后,杜医生再也没能重新振作起来。他一改往日的高调夸张,陷入到了颓废抑郁的情绪当中,并随之变得懒散、怠惰和冷漠。与他的颓势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复古学社的影响力却蒸蒸日上,而参与者的数量达到一定量级时,各种各样不可控制的状况就陆续发生了。
学校和监管机构开始对复古学社采取各种控制限制措施,双方的矛盾冲突不断加剧,然后就有了那场险些害得水晶塔从平湖城搬走的动乱事件。
事件平息之后,追究责任自然必不可少。杜医生作为疏于管束学生的教师、煽风点火的活动者和居心叵测的赞助人而受到了严惩,要被送往东极岛流放数十年。在官方和校方的努力下,有关复古学社的信息被一点点抹去,而唐老师也再未听说过关于杜医生的任何消息。
听完唐老师的回忆,白典再度回想起最初认识的那个东极岛上的杜医生——体态臃肿、胡子拉碴、黑眼圈,一身皱巴巴的的白大褂,以及不修边幅的懒散模样。仿佛从未有过任何高于“明天吃顿大餐”的野心。
但是他又的确一直戴着那副老旧笨重的酒瓶底眼镜。以及还有那间布满了全息投影的医生休息室——古典的酒红色壁纸和红木家具,黄铜五金件、水晶吊灯,都曾让白典感叹仿佛置身古地球时期的贵族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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