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宇宙千次以后
祂毫无感情、又满怀感情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只为等待结局那一刻为祂带来的短暂震撼、与那一瞬的欢愉。
《魔王》的变奏仍在继续。
在其终于变奏到乐曲高潮、昭示着魔王降临时,礼堂的座钟恰好指向了三点。
同一时间,原本在寂静演奏的卡乐毫无预兆地抬头看了东尽一眼。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一瞬间晦涩难言。
东尽只是微笑着回望着祂。
在唇角的殷红血色下,他抬起苍白修长的右手搭在纯黑的琴边。于手腕翻转间,他轻飘飘地按下了不知何时握在掌心的引爆器。
下一秒,坐满了人的礼堂正中央轰然爆炸。
在炸弹的爆鸣声中,东尽准确地捕捉到了琴声的又一次变奏。于是他仿佛是在应和般地,第二次按下了引爆按钮。
刚因爆炸匆匆挤到礼堂左侧的恶徒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又经历了第二场爆炸。
尔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变奏。
东尽漫不经心地又点了两下,为他们带来第三、第四场爆炸。
此刻琴声已经接近了终末。
东尽也像玩腻了似的,随手将引爆器扔到了三角钢琴倾斜着的琴盖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引爆器在即将背面朝上地滑落到地面时,被琴盖的最边缘处给卡住了。
也正是这时候,卡乐的指尖于黑白琴键上最后一次用力。
在那道象征一切终结的琴音下,东尽也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恶作剧。
——如果这真的能称之为恶作剧的话。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狂欢序幕?”于东尽似笑非笑的神情下,卡乐一步步走近。
“怎么?你看他们喊得多大声、跑得多自由,这还不够狂欢吗?”
东尽抬起黑伞随意点了点还在四处奔逃、却因为礼堂门被锁而出不去的一众恶徒,说得轻描淡写。
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导致副本外的观众们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恶徒了。
“乌力这个人太无聊啦,纯粹的爆炸更是无聊。如果连放置炸弹的人都不够混乱,又怎么能让这个城市真正混乱起来?要知道,混乱是阶梯,也是一切的动力。①”
“没有盛大的混乱,哪来最后的狂欢?”
什么是狂欢?不过是无序混乱的美化说法而已。
东尽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这套说辞绝对能忽悠住卡乐。
事实也的确不出他所料。
卡乐给出的回答会且只会是:“你说得对。”
第9章 诸神降临(九)
卡乐的回答确实不曾出乎东尽意料。
但此时此刻,祂平静的神色与平稳的语调却让东尽有些诧异了——因为刚才祂差点被他给炸死。
事情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前,东尽在酒店客房里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中,他笑着告诉卡乐自己在礼堂里做了些手脚,用以作为狂欢开启的序幕。让祂如果感兴趣的话,就来见证一下他心血来潮的开场。
当时他和卡乐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电话那头的异种闻言愣是半句没多问,只是理所当然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于是就有了东尽拨给多格的第二通电话——他让多格在礼堂各个地方随机埋下一些炸弹,并在门外将礼堂大门牢牢锁住。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那些恶徒出不去的原因。
东尽不否认,让多格埋炸弹的那一瞬间,他是想过趁此机会炸死卡乐的。
先前卡乐不是说有目的的行为都算不上艺术吗?
那么随机的炸弹、随机的引爆,完全满足了祂对艺术的需求,十分适合用来为祂送葬。
东尽的行动力向来不弱,所以他在起了这个念头后,也真的试着这么做了。
在借由“真实之眼”发现有一枚炸弹就被安在钢琴边上时,东尽不带丝毫犹豫地按下了引爆键。
好消息是,他按下的四次按钮里,的确有一次连接的是钢琴旁的炸弹。
坏消息是,那枚炸弹的威力一般般,卡乐所在的位置又比较偏后,导致炸弹只炸飞了钢琴左前方拉开幕布的那个恶徒,卡乐从头至尾也就是被飞溢的鲜血沾湿了点衣襟而已。
就那几滴血液,还没溅到东尽自己身上得多。
对此,东尽也没什么遗憾,他本就没多指望异种里的最强者会被一枚炸弹解决。
可炸不死归炸不死,现在卡乐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对劲?
毕竟那枚炸弹终究是在祂边上爆炸的,即便祂接受了先前自己对于狂欢的解释,也不至于对今日的四连炸半点都不质疑吧?
难不成恋爱脑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这家伙正铆足了劲等着给我来个大的——比如说在靠近我的一瞬间,拧断我的脖子,让我也尝尝死亡的味道?
想到这里,东尽干脆倚着钢琴架,抬起伞尖漫不经心地点在卡乐被血沾湿的西装领口上道:“真可惜,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件西装的。”
表面上他是在说卡乐染血的西装,实际上东尽完全就是借着伞止住卡乐继续向前的脚步。
卡乐似乎没发现这一点。
祂甚至都没顺着伞尖看向自己的衣襟,只是让目光沿着伞尖而上、划过被束好的漆黑伞身、划到东尽黑西装下同样猩红一片的袖口上。
如果说钢琴后的卡乐仅是被血溅到三分,当时站在钢琴前的东尽根本就是从血里捞出来的。
一个人的身上究竟有多少血,从此刻东尽彻底湿透的西装外套、和其被染红一半的白衬衫就可看出一二了。
东尽见卡乐被伞抵住后,既未继续前进也无主动开口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尔后两只手无奈地举起做投降状道:“这都没生气,你比我想得还要无趣。”
原本止住卡乐脚步的长伞也因这个举动被移了开来。
于是卡乐继续向前。在离东尽仅剩一步之遥时,祂才垂着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东尽,似解释似宣告般地说道:
“我不会愤怒。我怎么可能会因为死而愤怒?”
“追求愉悦而死,只会让我心满意足。”
不过是陈述般的两句话而已,却让听完后的东尽颤栗到头皮发麻。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卡乐从来不是什么恋爱脑,祂自始至终都只是在纯粹的追求快乐而已。
这个异种就像个为愉悦而生、为愉悦而死的殉道者。
如果爱这种东西能让祂感到自由、感到快乐,那么祂就会主动抛却理智,对一切异常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成为全副本最盲目地爱着他的那个。
祂哪里是不聪明?祂从来都是太聪明。
这种崇尚本能的野兽做派,远比单纯的恋爱脑更可怕。
一旦某一刻卡乐所感受到的那份如悬崖之索的愉悦不见了,东尽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是自己的死期。
因为这本就是一份注定短暂的狂悖之爱。
在卡乐和东尽沉默地对视时,被突然其来的炸弹给炸懵了的恶徒们终于回过了神。
刚才从礼堂最前方传来的一问一答,也让他们明白今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眼睛上缠着绷带的疯子。
在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的情况下,有些恶徒也顾不上什么异不异种了。哪怕东尽身上满是神眷的压迫感,依旧有三个人组团冲上前去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尽闻言停下了和卡乐的对视,然后笑着转过身来,漫不经心道:
“别这么严肃嘛,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只不过是个致命玩笑。
说完这种让人窒息的话后,东尽还故作疑惑地继续道:“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笑呢?”
这话一出,最前方被激得理智全无的连环杀人犯直接摸出短刀就劈。而他身后跟着的两位在逃死刑犯咬了咬牙后,也悄悄握紧了手上的枪械,却没有立即瞄准的意思。
东尽见状一边轻松地避开了劈来的刀刃,一边微笑着对这三人道:“何必这么激动?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笑话,我再给你们换一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