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下
天地磨盘还在,道和梦也都还在,但孟彰已经醒过来,看见了这天地万象。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天地一片谙寂。
这种谙寂,并不是天地就此消湮了所有的动静、声息,也不是所有的动静、声息在孟彰眼里都消失无踪,而是……
有一股磅礴的天地威压镇住了这一方地界。
是三灾劫数。
是他的三灾劫数来了。
比所有旁观者的判断都快一步,孟彰得出了结论,而且是更精确的结论。
不单单只是三灾劫数,而是三灾劫数齐至。
孟彰将在同一日迎来他的所有三灾劫数。
明白这一点的那顷刻间,饶是孟彰,嘴角也有些抽搐。
这么看得起他的吗?居然要他连渡三灾劫数?
抱怨归抱怨,孟彰也并不真的就怕了这三灾劫数。
他招招手,《酆都万象图》和金色贝叶齐齐飞回孟彰手里。
孟彰看得一眼,直接就把这两件至宝塞回他自己的随身小阴域里去了。
不独独是外间对孟彰不甚了解的陌生人,就连郁垒、神荼这等与孟彰很是相熟的阴神神尊们都被他的做派给惊到了。
不是,你是要连渡元神三灾啊!居然还把顶尖的护道至宝给收起来了,选择自己直面劫数?
你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太过妄勇、不识天高地厚啊?
元神三灾说是灾劫,但实际上应该算是天地对修行者本身修行成果的阶段性考验,世人畏之避之,不过是天地对修行者这一阶段的修行成果要求有点高罢了……
孟彰闭了闭眼睛,感受那自心神间吹拂而过的风。
修行者修出阴神以后,阴神可以行走天地,但需得避风、避雨、避光、避火,避一切带着阳和之气的力量。
直到阴神渐渐壮大,养成元神,才算是能相对自如地行走天地之间,参悟天地的道与力。
但即便阴神已壮大成元神,元神不强横到一定程度,也承受不住天地间的异力。
赑风、阴火、天雷,就是天地间对元神威胁比较大的代表性力量了……
赑风无形无质,但吹拂过元神,却像是尖刀在来回地剜刮,更有那赑风,寻着了孟彰元神上的空隙就要往里钻缝,很不能将孟彰的元神都给割裂了。
孟彰哼也不哼,就像年幼时候躺在床榻上感受灵魂和灵魂相互挤压、彼此撕扯的感觉那样。
那个时候他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重温了一下旧日光景罢了,只要这赑风撕裂不了他的元神,那便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赑风才终于停住了,留下孟彰被割裂得到处是细碎伤口的元神。
孟彰未曾动作,但他的心神中,一颗褐色草种惊鸿一现。
这不是真正的曼珠沙华草种,而不过是曼珠沙华的道痕。
草种在孟彰心神中快速抽根发芽,随后就有晶莹水珠在曼珠沙华的叶梢摇落,没入孟彰元神那些细碎伤口中。
孟彰元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终至完好无损。
褐色草种生长出的曼珠沙华没有就此隐去,它悬停在孟彰的元神之上,兢兢业业等待着第二道灾劫的到来。
也没让它和孟彰等太久,一缕苍白的火焰凭空出现在孟彰元神身前。没有风,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但那苍白的火焰却是呼啦一声,展开成一片火场,而孟彰的元神就立在火场中央,被火场中的火焰包裹着焚烧。
孟彰原以为第二道灾劫的阴火会像第一道灾劫的赑风一样,更考验修行者的元神萃明程度,但不是。
承受阴火灼烧的孟彰眼前一阵阵光影流动。
那苍白火焰说是火焰,其实更像是镜子。
每一点苍白火焰,都是一面镜子。
它们……
映照出了孟彰的面容,叩问着孟彰心神间的每一点晦涩幽微。
是的,不是元神,是心神。
这阴火灾劫与其说是元神劫数,其实更像是心魔劫数。
也不知单只孟彰这样,还是所有渡这一重灾劫的修行者都是这样的。
孟彰没空细想,也没想去细想,他看向了这些苍白火焰,选择直面这些阴火。
在孟清章的那一世里,他承认了自己的平庸,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所以哪怕现在来到这方世界,得到了家人的诸多庇护,站在家人为他搭建的基础上步步往前、步步往上到这一日,他也记得且接受自己的平庸。
他有过怨怼,在每日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有过犹豫,在面对那些鬼婴胎灵的时候;他有过退缩,在司马慎寻求他的辅佐的时候;他有过得意,在童子学学舍那些同窗或是敬畏或是仰望他的时候;他有过骄傲,在安阳孟氏族中确定他为一族“麒麟子”,希望他能在成长起来以后成为安阳孟氏的又一根撑天梁柱的时候……
他就像接受过自己的平庸一样,接受自己的普通。
接受……自己也就是一个会得意、会骄傲、会愤恨、会怨怼的普通人。
但同样的,他也接受一路走过来的他自己。
无须他人献花,无须他人歌颂,甚至无须他们知晓,他接受所有的他自己。
所以,他还是会沿着他自己选定的方向继续往前。
阴火如镜子,有倒映出孟彰狰狞的眉眼,有倒映出他怨毒的嘴脸,有倒映他得意骄傲的猖狂,有倒映他沾沾自喜的模样,也……
映照出他清淡平和的样子,映照出他一往无前的样子,映照出他欣然满足的样子。
它们映照着他的所有模样。
但孟彰选择了接纳,选择了承认,所以那些伤人的尖刺、那些冲击着人自身认知的浊浪,都在孟彰的面前化作了柔软的毛发、冲刷沙面的海水。
阴火无力地跳动一下,终于彻底湮灭。
孟彰的心神、元神中,气机无比的圆润统一,不像是在渡阴火这重元神三灾劫数,而更像是在温泉里浸泡过一回似的。
悬停在他心神之上的曼珠沙华道痕动都未动,更遑论是要摇落水珠来替孟彰疗养元神了。
倒是外间的旁观者,见孟彰如此轻松地渡过这阴火灾劫,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家的感知。
“真的假的,这孟彰小郎君,心性这样出众的吗?!”
“嗯……”
“难得!真的难得!”
“我知道他迟早会是我辈中人,但没想到会这么早、这么快的啊!赑风和阴火灾劫都轻松渡过了,接下来的天雷灾劫,还为难得了他吗?”
“倒也未必。对于他这样的阴灵来说,天雷灾劫,或许才是最难熬的……”
“这话你自己说了,你自己信么?可莫要忘了,这孟彰小郎君手上还掐着两件护道至宝呢!只要他随便请出一个来,这天雷劫怕也就那样了。”
孟彰的头顶虚空有大片大片的云雾聚拢。这些云雾层层积压、催逼,竟是硬生生从最初的浅白压成了漆黑。
它挡住了所有的天光,连孟彰这样已经连渡过赑风、阴火两重灾劫的元神境界修士,也不过只是能够模模糊糊看到远处的影子而已。
孟彰索性就懒得费那样的力气了。
元神三灾,赑风考验修行者元神的萃明程度,阴火考验修行者心神的澄明程度,轮到最后的天雷灾劫,总也该是到修行者的力量了。
修行者修的是道,成的是自身,是成就己身生命层次的连连蜕变和跃升。
力量,则是修行者生命层次的外显,是护道、行道必不可少的手段。
当然,更关键的是,孟彰根底就是一个阴灵。
天雷这种东西,孟彰现在是不敢沾着一星半点的。
他头上束着的发带松动解开,在孟彰身后飘荡来回。
每飘荡得一圈,星河发带便拉长壮大一回、解离一回。
于是等到天上的雷云终于酝酿妥当,孟彰周身环绕的,早已不是那一条玄黑的发带了,而是一条璀璨瑰丽的星河。
星河中,无数星辰一般的梦境世界载沉载浮。而在这些梦境世界之中,还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道道人影。
这些人影眉目清晰深刻,身上袍服或是庄严或是简单,但都有沉重的威压覆盖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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