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下
王绅虽年岁不大,但却真不是那无知的小儿。比起孟彰昨日里没睡好这个猜测,他更相信是孟彰的修行导致了这一幕的出现。
孟彰修行的是梦道。
梦道!
梦道的修行从来都是跟“睡觉”挂钩的。谁会真蠢到见孟彰打个呵欠就以为人家昨夜里没睡好了?
王绅开口以后,谢礼和庾筱等人也都陆续开口建议,唯有昨日才正式入读童子学学舍的桓睢未曾开口,只单手托腮在旁边看着。
孟彰也没有特意压制从道基处涌动而出的倦意,他随手合上手边的书籍,点头道:“多谢各位同窗关怀,我这边去东厢房那边求见学监。”
王绅、谢礼、庾筱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就都笑了开来。
“正该如此。”
孟彰拱手与他们一礼,果真就往东厢房那边去了。
直到孟彰离开好一阵子,这安静的童子学学舍才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的热闹。但学舍里的话题也再不是早先时候各位小郎君小女郎们所想象的金銮殿上大朝会的情景,而是孟彰的修行。
“孟彰他这是修行又要突破了吧?距离他上一次突破才过去多久,三个月有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就是,明明才过去一个月余而已。”
“竟然真的只有一个月余吗?我方才自己数了数,都以为是我数错了呢。没想到竟真就是只过去一个月余……”
“我也是,我刚才都没敢开口,生怕自己说得不对,反倒令孟彰尴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竟然只在这短短一个月余的时间里,就在修行上又有了较大的进益。”
“你们说,等我们下一次再在学舍里见到孟彰,他是不是要直接突破筑基去?”
“突破筑基?应该没那么快的吧,以孟彰的资质,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修行的进展会被拖慢,自当刚看重根基才对。”
“赞同,我觉得孟彰也会选择继续蕴养他的道基。”
“可是蕴养道基也不是想要蕴养就能蕴养的啊。你们看,孟彰方才都忍不住打呵欠了,说明他的道基都快要到压制不住的地步了。压制不住却偏要强求更厚重的根基,想着继续在筑基境界逗留,不更是会折损孟彰作为一个修士的根基么?”
“就是,道基既然已经饱满,那就应该顺应道基感悟自然牵引道基蕴养神魂,水到渠成地完成突破才对,又怎么能够为了根基而强行滞留?我祖父都是这样教导我的。”
明明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自己都没有到筑基的修为,却对筑基境界的修行乃至是筑基之后的养神境界的修行说得头头是道……
桓睢那托在手掌上的脑袋转了转,将童子学学舍里的一片热闹景象看尽,唇边扬起几分讥诮。
王绅本还在跟谢礼、庾筱两人说着些什么,这会儿眼角余光一瞥就瞥见了桓睢的表情,不由得动作一顿。
谢礼和庾筱顺着王绅的目光看过去。
桓睢察觉到了,却仍旧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还特意加深了唇角的弧度,让三个小郎君小女郎看得更清楚明白。
王绅和庾筱眼底都要升起怒火来了,也就是顾虑着四家的脸面才没有当场爆发。
谢礼看看这边两个,又看看那边一个,刚要像往常一样说些什么话来打圆场,但他目光在孟彰那已经空了的座席处停了停,那到了嘴边的话语竟是都收住了。
“你待如何?”
没有了谢礼转園,王绅紧盯着那边厢的桓睢,咬牙磨齿地问。
桓睢嗤笑一声,给了王绅一个眼神后就不再理会他了。
王绅心头怒火更炽。
谢礼转了目光来打量桓睢,少顷垂落眼睑。
桓睢抬眼,跟谢礼的目光对上。两个小郎君谁都没有别开视线,较劲一般地僵峙。
童子学学舍里的那些热闹比此刻金銮殿上的热闹在孟彰心里还要没有份量,这会儿他只站在罗学监面前,强打着精神跟罗学监告假。
罗学监眼睁睁看着孟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接连打了三个呵欠。
“行了行了,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罗学监动作飞快地取出一枚令简来递给他,“你的假我允了,你且快些回去吧,莫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顿了顿,罗学监还是询问道:“这阵子赶回孟府里去时间还来得及么?要不然你直接在学府里修行,学舍可以为你开辟静室。”
孟彰一时眼睛睁了睁。
“开辟静室?”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罗学监飞快跟他解释道:“修行梦道的生员不多,学府里虽然也为你们准备有利于梦道修行的静室,但到底是不够完备周全,倒不如另行开辟一个出来。”
他看了孟彰一眼,又继续道:“速度上的话不必担心,很快就可以了的。,不用耽搁上多长的时间。”
罗学监这话孟彰是相信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罗学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开口提起不是?而要达成这种效率……
孟彰心神虽然越渐倦乏,但也能想明白学府里的好意。
事先没有筹备足够的梦道修行资粮,是做不到的。
“学生多谢先生和学府的好意,”孟彰道,“但学生还是更习惯自己的修行阴域。”
第302章
即便不算月下湖那方修行阴域给予孟彰修行上的支持,只凭那方修行阴域是孟珏和谢娘子为孟彰备下的,孟彰就不会做其他选择。
梦道上的修行,自来就跟睡觉脱不了关系。而想要睡得安稳、睡得踏实,熟悉感和安全感所带来的放松就很重要。
相比起这个来,所谓的距离远近和时间快慢一点都不重要。
何况,孟彰也并不真就赶这一点时间。
既然孟彰已经有了定论,罗学监也没有太勉强,他点了点头,又催促孟彰道:“那你便自去吧,莫要再在我这里耽搁了。”
孟彰拱手作揖一礼:“学生告辞。”
出了童子学学舍来到车马寮房的时候,孟府的马夫连同今日陪伴他来太学里的罗先生也都已经到了。
罗先生见得他走近,先是仔细打量过他,确定他的状况还没有到最急迫的程度,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孟彰安抚地冲他笑了笑:“劳烦先生了。”
“份内之事,”罗先生摇摇头,又来请孟彰,“郎君快上车吧,我们回府里去。”
孟彰点了点头,随手将罗学监给他的令简挂在车前,随后就上了马车。
见得那枚令简,罗先生的眸光闪了闪,又更放松了些。
“走吧。”
他没有走下孟彰的这辆马车,直接就在车辕上坐了。
车夫没有任何言语,扬鞭拉绳,催促着拉车的马前行。
没有任何压制的骏马扬蹄长啸一声,哒哒迈开脚步。不似平日温顺的凶戾气息随着马蹄声步步暴增,尽管没有往外扩散太过,却也将车厢方圆十里虚空都给填充塞满了。
那些寻着动静窥探过来的气机、目光,倘若只是遥遥感知,不曾过于靠近那倒也罢了,可但凡逾线,便先会触动黑马的这一层防护。
“穷途宝马?!”
眼看着黑马带着马车远去,太学学府里才有人低低惊呼。
“看来,安阳孟氏的底蕴,也不似我等先前料想的那样浅薄。”
“确实,这回,是我等小看了他安阳孟氏了。”
“穷途宝马,他们安阳孟氏倒是舍得啊……”
“师兄,什么是穷途宝马?我先前竟都不曾听说过。”也有少年看着那远去的车驾,低低问着身边的人。
“穷途穷途,你觉得人若落到了穷途会是什么样儿的?”那被唤作师兄的没有收回同样望着远去车驾的目光,只是反问身边的师弟道。
“人若落到穷途,不是无比凶狠暴戾,就是怠极消沉。”那少年想了想,回答道。
“不错,正是如此。”那师兄先应了一声,随后就给他解说,“人到穷途,非狠即怠。马也是如此。当世有战马,生前随主君战场厮杀,出入生死,已是养得一身豪气,后随主君落入穷途,战死沙场,一身豪气尽化凶暴戾气,且无比敏锐灵感,是为穷途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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