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
“商……它的时代距今太远,出世的商君跟我们这些后人未必能有多投契。我们要是选择了商……日子怕未必会好过。尤其是,这次代表商出世的,是那位末代商王殷寿。是商纣!”
“商纣怎么了?!不错,商纣在史书上的声名极其凶戾,但我等乃是太学生员,非是寻常愚夫愚妇,会不知道商纣那声名里到底有多少水份?往后这话就莫要再提起了,免得贻笑大方。”
“呵,史书刀笔上商纣的声名确实不能全信,但从中总也能推断出这位的些许性情吧?旁的且不论,只看昨夜里那阵势,这位商纣重军重武必是错不了的。你觉得他会看重我们这些书生?!”
“君择臣,臣亦择主。商纣同我等,怕是相看两相厌的境况,你说这会是我们的一个选择?想得可太好了吧!”
“这……”
“同窗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了些。那位商王是末代商君,生前国祚丢失、社稷旁落、血脉被屠,结局可谓是凄惨。但就是因为他的结局如此凄惨,他才有可能会做出改变,才有可能突破上古时代的局限,真正地接纳我等不是?”
“正是这话!都说不破不立,那位殷寿既然能得到殷墟里的诸位商君允准,带着部下兵将出世,必定是不同于生前的。而且,他才刚刚出世,身边都是同为上古殷商时候的兵将,必定很缺人手。我等若能抓住这个时机投入这位商君麾下,必定备受重用。此等机会……”
“实不容错过。”
“我仍是那句话,你们想得太轻松了!君臣之间讲究的是性情相投,志向契合,那位商纣明显重视武将兵卒,我等这些文人学子,可未必真能得到重用。旁的便不说了,我只问一句,我等这一众同窗之中,知兵事、明军阵的,有几人?”
“这……”
“不知兵事不明军阵不过是暂时的而已。待回头去,寻了兵书韬略来细细专研,总能有几分收获!我就不信,凭我等的基础,那些兵书、韬略还真能困住我们?!”
“兵书、韬略学府里确实都有收藏,但是……你们不觉得,如果真有意投入那位商王麾下,我等首先需要改变的,其实还是我等的理念么?”
“……诶,这确是我等都得仔细思虑的事情。”
“诸位同窗多虑了,我倒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
“哦?为什么?”
“我等厌恶武事、鄙薄兵卒,说到底还是因为武事确实过于蛮横,那些兵卒也甚为粗妄不讲理,但是……”
“诸位可见昨夜里商君左右兵卒、武将的威势?你们觉得,那些兵卒、武将,是我等所能怠慢、轻忽甚至是鄙薄的吗?”
“……这话甚是在理。”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商王左右的兵卒和武将……足够强横,我等纵不看其他,只看在这一份……也必会多加礼让。”
“那些兵卒、武将足够强倒还都是其次,真正紧要的是,那些兵卒、武将既是一直跟随在商王左右,那必是我等炎黄族群的先祖,更甚至是为我炎黄族群开疆辟土立下大功的先祖!我等作为炎黄后人,岂能轻忽先祖、怠慢功臣?!”
“很是!”
“彼等先辈为我等炎黄族群开疆辟土,可谓是筚路蓝缕,血浸黄土,我等后人,焉能对如此先辈失礼?往后那些话就莫要再提起了!”
“说起这件事情来,我觉得我们约莫还是想少了……”
“嗯?这话怎么说?”
“对啊,为什么说这话?”
“诸位同窗以为,倘若阴世天地里的所有炎黄阴灵都想起了这一茬,那……这天下阴灵里,到底会有多少人,愿意投入那位商王的麾下呢?!”
“嘶!”
“你这可真是提醒我们了!就我们这些人,怕是未必能抢得过这天下英豪啊……”
孟彰没有停下脚步,只在去往童子学道路上顺耳听了一些,不由得笑了一笑,却也没有太过留心。
太学学府里的各位生员为了昨夜现世的殷寿心思沸腾,童子学里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也同样一个个的很不消停。
“……昨夜里我还在自家的修行阴域里修行呢,忽然就听到外头传出来震天的擂鼓声,我都被吓着了,险些走岔了气,将自己的魂体激荡出暗伤来!”
“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有人被吓着,没想到是你,你的胆子可真小!”
“呵,说我胆子小,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往常时候你连我们几个人独自往坊市里去都不敢的,我就不信你昨晚里能稳得住!你还是噤声吧,莫等我戳破了你的牛皮,你才来跟我红脸!”
“你!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呢。我那只是谨慎,是小心!谁个都像你一样的,明明都已经为着这些事情死过一遍了,还不长个记性,只一味地夸耀自己胆子大,你莫不是真个以为自己能耐了吧?!”
“你!好你个小子,我好声好气劝诫你,你倒以为我好欺负的了……”
童子学学舍里的小郎君小女郎们有人说着说着就恼得红了脸,有人却还是在和和气气地商量着些什么。
“昨夜里那擂鼓声,我听着很是不凡,师兄,那是不是用夔牛鼓敲的?”
“声如轰雷,遏镇八方……该是夔牛鼓没错了。”
“竟真是夔牛鼓?师兄,既然那位从殷墟里出来的是上古时候的商王,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夔牛鼓就是传说中黄帝祖皇所用的夔牛鼓?”
“不可能的。黄帝祖皇的夔牛鼓在轩辕坟里呢,哪里有那么容易分发出去?昨夜里那商王敲响的夔牛鼓该是他自己或者是更早前时代的君王仿着制成的。”
“诶?可是不是说……那位商王同轩辕坟里的九尾狐有一场情缘的吗?”
“便是有这一场情缘又如何?那九尾狐当年也不过是托庇在轩辕坟里的,又不是轩辕坟真正的主人,她哪里来的胆气挪用黄帝祖皇收置在轩辕坟里的军中重器?”
“这倒也是……不过昨夜里那夔牛鼓响得可真是够吓人的。比起其他同样仿制的夔牛鼓来,昨夜里的那一个,总该是得了几分正品的道韵的吧?”
“也许吧……师妹,你什么时候也对那夔牛鼓生出兴趣来了?”
“不,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还是那九尾狐妲己的下落。据说遍寻阴阳两方世界,都没有找到她?”
“据说是这样的……师妹,你也想找一找那九尾狐妲己的下落?”
“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该是想知道她的结局吧。生前教导我们一众同门的那位师姐就曾拿这位九尾狐妲己作例子,教导我等专心修行,警醒我等师姐妹。今日听说那商纣现世,免不得就想起了这事情来。”
“原是如此……”
“自是如此,不然白师兄你以为是什么?”
“没有没有,我没想怎么以为。只是花师妹,你们瑶池派的女修难道还会提醒这些?”
“不会特意提醒,只是说到某些相关话题时候,会说上一嘴而已……”
孟彰走入了学舍里,又在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们的眼光余光注视下穿过排列整齐的席案,在他自己的座席处坐下。
王绅、谢礼和庾筱彼此交换过眼神,神色似有些变动,但一直等到授课的先生从东厢房里走过来也仍旧没有哪一个转身来询问孟彰些什么。
孟彰看了看这三位同窗的后背,目光很快收回,落在他自己案头上摊开的书籍上。
“……今日,我们说史。”
孟彰听得这话,神色微动,目光也一并抬起,看向了上首坐着的先生。
不独独是他,这童子学学舍里的所有小郎君、小女郎们的目光也都在这一刻聚集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