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之路 上
“此后更是销声匿迹,少见行踪。”
“直到春秋战国时候,炎黄族群中百家兴盛,才隐隐窥见灵宝道脉的踪迹。”
说完这一句话,明宸显然也已经没有了兴致。
他紧绷着脸,拱手对着上方的先生再一礼,便自坐了下去。
李睦、林灵也始终没有说话。
尤其是林灵,就像是石人一般坐在她自己的座席处,任由学舍里的各位同窗那意味不一的视线在她魂体周身飘来荡去。
明宸才刚稳住心神,就察觉到从左侧看过来的目光。
他转了视线看过去。
却不是旁人,正是李睦。
李睦的视线与他的碰了一碰,便像是示意也似地越过他直直落在更右侧的林灵身上。
明宸顺着李睦的目光看过去,觑见林灵面上漠然的神色,也是沉了一沉。
他点了点头,腰背再次挺直,夹带着莫名森寒意味的目光缓慢地在前方回转过头来看林灵的各位同窗身上转过。
那些被明宸目光刺痛心神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心态绷紧,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再次回过身去坐得笔直端正。
没有一个小郎君、小女郎能在明宸的目光下坚持过五个呼吸。
明宸那边厢进展顺利,李睦这里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即便李睦需要面对的,是坐在他们师兄弟后排,身份明显更为贵重一些的同窗。
王绅、谢礼和庾筱也在同时对上了李睦平静却摄人心神的目光。
这三人默然片刻,又各自交换了一个目光,最后到底是含笑冲李睦点了点头。
李睦的脸色方才算是缓和下来。
只是这个时候,李睦和明宸却又有了些不同。
李睦的视线越过王绅、谢礼、庾筱这一列,落向了坐在更后头的孟彰,正正跟孟彰对上了一眼。
过少一顷的工夫,孟彰才和李睦两人默契地同时别开目光。
第236章
“明宸郎君方才所说基本上正是天地间自道生之初到商末年间的发展,”上首的先生站起身来,对已经收拾了心情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道,随后他就含笑冲明宸点头,跟他道谢,“多谢明宸郎君替他们分说。”
明宸微微低头以示谦逊。
“夏、商、周这上古三王朝,乃我炎黄人族真正立足天地、霸凌百族的开始。方其时的人族各处族地,除我炎黄人族的族裔以外,也还有百族万灵与我等混居。……”
先生轻易将课程的内容把握在自己的手上。
不论是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些世族郎君,还是李睦、明宸和林灵这些道门法脉子弟,这一刻都听得认真。
孟彰原本也是这些认真听讲的小郎君、小女郎们中的一员的,但渐渐地,他的心神竟然悄然分出些许,另行琢磨起其他的事情来了。
‘……方才恍惚中所见的道道神光、那些神光之中的神人,到底都是什么人?’
‘祂们真的是道生之初,为自己另行寻觅道途方向的天地尊神和诸多大修?道门法脉中所记载、供奉的道门祖师?……真正的开道之人?’
原本,只是孟彰独自一人暗自琢磨的这些问题,不会有什么人能为他给出答案。除非孟彰愿意寻人解答。可是这会儿,孟彰心头此刻竟然下意识地自行浮出了问题的答案。
它们确实没有办法告诉他更多,却足够的肯定,让孟彰既疑虑也莫名的确定。
‘竟真的是道门真正的祖师么?竟都是真正的开道之人么?这可真是……’
孟彰默默地慨叹,不自觉地回想那些曾在心头浮现的神光出神。
是的,孟彰自己在那恍惚中所见的,也就只是一道道神光而已。除了这些美得动人心弦的神光和偶然在他心头回响的只言片语以外,孟彰的心神中再没有这些尊神、开道者更多的隐迹。
孟彰不免觉得可惜。
如果能够看得更多就好了……
捕捉到自家心头浮起的这一点念头,孟彰一时禁不住失笑。
事实上,孟彰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就他当前的境界和生命层次,真要是那些隐匿在道道神光之中的尊神和开道人都在他记忆里显现,只怕他自己的心神还负累太过,支撑不起呢。
似那些在炎黄人族初生年代就强横至极的天地尊神于开道者,一尊尊可都是与道同在的人物,哪怕只是一道道记忆中的身影,也不是现下他这一个小小阴灵所能够承载的。
祂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乃至是祂们存在的本身,就是道。
孟彰这样想着,再一次悄然返照自身。
所以……
他到底是为什么,能在恍惚之中窥见那些过往的痕迹的?他又到底是凭什么,能以他现在的修为承载起这些过往痕迹的重量的?
孟彰一面自问着,心神映照他自己的魂体,一寸一寸地看得异常认真。
往常里,孟彰也会在偶然间生出些许疑问,也会想要去仔细探查一下自家的根底,但都没有这一刻那么认真,更没有这一刻那般执着。
或许是孟彰的决意终于牵引到了什么,忽然间,一抹似血般的艳红惊鸿似地在孟彰的魂体中漏出些许光影。
嗯?
孟彰心神一定,寻着那光影的痕迹便要往更深处探寻。
那些许光影却没有停留,就在孟彰似视线焦点般凝聚的心神中流水一样逝去无痕,什么都捉不住。
孟彰不由得沉默了一阵。
看来,到底是时候未到……
他暗自摇头,但也没有觉得太过失落。
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吧,总归它还在那里,跑不了的。
孟彰默然收拢心神,也渐渐沉入上首先生所授讲的内容中。
童子学学舍里的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倒是能够专心听讲了,但童子学学舍以外的其他地方,却还是有很多人都在为昨夜里乃至是今日晨早的事情继续忙碌着。
正如这会儿,童子学的罗学监就面色带愁地坐在张学监对面。
虽然罗学监久久没有说话,张学监也莫名地有点发怵。
他想了想,伸手将罗学监面前那盏冷了的茶水倒去,另行给他添续了新的暖热茶水来。
罗学监那怔然发愣的心神被张学监的动作从不知哪里拽了回来。
“张生,我……”罗学监低了低头,苦笑道,“我失礼了。”
张学监摇摇头,示意罗学监喝茶。
“你也不过是关心太过罢了,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
罗学监端起了茶盏,但也只是看着那在眼前飘荡的热气发愣,久久没有更多的动作。
张学监心里更是无奈。
“你且放心就是了。”他安抚道,“再有更多的变故,那也是太学之外那些人自己的事,和我们太学、童子学可没有什么干系。”
张学监想了又想,到底是给出了保证。
“他们做不了什么的。”
罗学监魂体猛地一震,眼睑却仍然是低垂着,过得一小会儿才慢慢抬起来看张学监:“真的?”
“真的。”张学监点头,“在童子学设立之初,我们就议定了。”
“不论那位慎太子有什么打算,也都是童子学里那些生员们结业离开学府以后的事情。而在他们还没有结业之前,一切就都还是由我们太学学府自主。”
罗学监却仍然不太放心,他问:“倘若那位慎太子已经拿不了主意呢?譬如……”
即便罗学监没有将剩余的那半句话说完,张学监也知道罗学监要说的是什么。
他担心会有司马家的其他什么人在背后接掌过童子学里属于司马慎的那些权利。
譬如司马慎的父亲武帝司马檐,又或者是他的祖父司马昭,更或者是他的高祖司马懿。
这后面的一个个,可都比那司马慎来得难缠,也来得狡猾。
真要是这些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早先时候他们太学已经在极力限制司马慎在童子学里的权利,也未必不会让他们将司马慎握在手里的那些东西玩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