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一个男生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满脸不耐烦的骂道。
然而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杨思光时,那人脸色骤变,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艹!我艹!你谁啊?!”
……
那人显然吓得不轻。
杨思光却在此时清楚的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人会吓成这样。
原因简单得近乎可笑。
在黎琛以那么惨烈的死法去世后,他的寝室便被腾空了。只有许多崇拜他的人,会在黎琛的寝室前留下纪念用的花束和蜡烛。
很温馨,很令人感动。
只是在这一天……逝者曾经紧锁的寝室门却莫名被人打开了。
还从里头跑出了一个人摔在地上脸色死灰,而且全身是血。
*
……
几个小时后——
A大,辅导员办公室。
杨思光佝偻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杨同学,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面前的辅导员盯着杨思光看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强行挤出了一个假笑。
他拉过了电脑椅,坐在了杨思光面前。
明明杨思光一声不吭,他却依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之前被玻璃划到了吧?医务室帮你处理了,不过之后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一下医院。”
“……”
“你别那么抗拒,你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这点学校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别怕……我其实也就是想听听你的感受和想法。黎琛同学的寝室已经清空上锁了,你怎么忽然想着跑进去的?是……是觉得很好奇,还是说,想找点刺激?”
辅导员试探着开口道,目光凝在杨思光的脸上,企图找到些端倪。
但他还是失败了。
面前的年轻人神色恍惚,脸色更是差得让辅导员整个人都心惊胆战的。
“我理解,你可能现在不太想说话,但我其实真的很关心你。毕竟以你平时的表现,真的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依然没有回应。
辅导员在心底直叹气。
再开口时,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凝重。
“黎琛去世这件事……我是知道的,给学校里很多同学都造成了巨大打击。但是校方之前也给了明确的告示,不许任何人再就同校同学的死亡多生事端,违背规定的人肯定是要记过的。杨同学,你都已经大四了,这种关键时候搞出这种事情来,其实我是很为难的……”
眼看着杨思光依然是那副目光空洞的模样,辅导员的眉头也不由地皱了起来。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开导,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然后,压根没等辅导员回应,教导处的人推开了门,领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
“小王,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
一改平日的官腔,教导处的来人语气温和而急切,对着辅导员开口道。
“黎琛的家属过来了……让他跟杨同学谈一谈就好。”
话音落下,教导处那人便谄媚的对着男人笑了笑,随后将辅导员强行拽出了门外。
第60章
杨思光听到自己的辅导员似乎跟教务处的人嘀咕了两句。
但很快那人就被拽到了门外。
只留下来人留在了办公室里,没有了辅导员的唠叨,整间办公室似乎都安静了许多。高大的男人就那样站在门口,似乎是打量了他几秒钟,然后才慢慢走上前来,坐在了辅导员之前的座位上。
“你还好吗?杨思光。”
杨思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渐渐地回过了神,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来人带着担忧的眼睛。
“黎……帛……”
杨思光恍恍惚惚地开口,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黎帛看上去跟上一次见面时,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杨思光总觉得,对方在短短几天里竟然显得憔悴了不少,当然这也有可能跟黎帛腕间的纱布有关——事实上,男人的整只手臂都被雪白的纱布紧紧缠住,纱布一直延伸到了西装袖口的深处。
代替男士香水的,是消毒水和伤药的味道。
黎帛身上显然不是什么小伤。
注意到了杨思光的视线,黎帛耸了耸肩,淡淡笑了一声。
“出了一点小意外,”他解释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打火机爆炸,烧伤了手,按照医生的说法,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好。”
提及自己的伤情,黎帛的语气十分平静,只是眸底的神色略微暗沉了一瞬。
杨思光嘴唇翕合了一下,按照一般的社交礼节,他至少也该对黎帛说声“好好保重”才对,然而刚刚经历过那样一场恐怖的撞鬼后,他已经被死一般的疲倦彻底摄住了。
大脑空白,神志恍惚,就连思考都变得很困难,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
当然,黎帛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沉默。
“校方跟我说有人闯进了黎琛的寝室,我就来看一看……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黎帛叹了一口气。
“你别太紧张,没事的,之前说什么处分,也是我们跟学校要求的,毕竟作为家属,我们实在是不想有人利用黎琛去世这件事充当热点来进行炒作。但我相信,你是不会那么做的。你忽然去黎琛生前的寝室,一定不是为了那么无聊的理由……你是有原因的,对吗?”
听到最后一声隐晦的询问,杨思光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我拿了……”
他喃喃道,声音气若游丝,低沉得近乎耳语。
“什么?”
黎帛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了他身上。
“……我拿了,黎琛的眼球。”
杨思光沙哑而艰难地在黎帛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坦诚道。
他感到又累又崩溃,眼眶深处一片炙热的胀痛几乎快要让他发疯。
“所以他缠上了我。”
天知道他是怎么鼓足勇气向黎琛的家人坦诚这一切的。
但最终杨思光还是说了。
他抬起头,睁着因为充血而不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盯着黎帛。
黎帛看上去也惊讶极了。
“什么眼珠?”他迷惑地问道。
于是杨思光将一切都告诉给了黎帛,从他是怎么在回家时的背包里发现了那颗眼珠,到他如何辨认出眼珠属于黎琛,以及他是如何用福尔马林液为那颗眼珠防腐甚至随身携带。
“我没能让他全尸下葬,我打扰了逝者的安宁,他一定很生气吧,我……我简直是发了疯……”
“不可能。”
没等杨思光说完,黎帛便直接打断了杨思光近乎呓语的低喃。
男人一脸奇怪地盯着杨思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斩钉截铁地开口道:“那毕竟是我们家的人,送进殡仪馆的时候,我们便检查过他的遗体了。虽然损毁非常严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黎琛全身上下,没有少任何一个部件。他在下葬的时候是完整。我可以向你保证——”
杨思光呆住了。
“不……”
毫无血色的唇缝间挤出了一丝细弱的拒绝。
“我亲眼看到了,也亲手抚摸了,那就是黎琛,不会错……”
他怀疑自己在黎帛的眼中,已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然男人的眉头也不至于拧得那么那么紧。
“嘿,思光,冷静一点。”
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在杨思光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你想一下,就算退一万步说,就算黎琛真的因为车祸而失去了眼球……又怎么可能自行跑进你的书包里,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逻辑——”
“那不是我的幻觉。”
杨思光在黎帛开口前,急切地开了口,一夜未睡外加饱受惊吓,他的嘴唇已经裂开了一条缝,血正一点点从伤口中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