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这次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平时比母亲还少回家的父亲。
这下谢希书是真的诧异到了极点。
“爸?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也回来了?”
谢爸的脖颈像是有些撑不住头颅似的,压得很低很低。
而他的脸色简直比谢妈的还要难看,这时看上去完全是一片铁青。
他的手里正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整个人走路时都是踉踉跄跄的,完全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听到谢希书的呼唤,他隔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头。
看到客厅里那个诚惶诚恐,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男人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没有睡?”
他尖锐地问道。
“我,我……我正在刷题。其实我马上就要去睡觉了,就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所以才出来看一眼。老爸老妈怎么你们都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希书企图解释,但谢爸简单粗暴地直接打断了他。
“行了,你赶紧去睡觉。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应该学会自律,至于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说罢他便直接应向了沙发上的谢妈。
“沟通完了?”他问,“有办法解决吗?”
谢妈挂掉了电话,按着太阳穴低声低喃了一句:“我不知道……”
……
无论是谢爸还是谢妈,都没有腾出分毫的注意力,分给自己唯一的孩子。
“那我去睡觉了,晚安,爸,妈。”
谢希书的声音愈发怯懦,他很低很低地喃喃了一句,抿了抿嘴唇,然后便无比顺从地退回了房间。
此时,谢爸和谢妈已经头对着头凑到了一起一同看着平板上那些复杂的数据与文档,时不时两人还会刻意压低声音说些什么。他们讨论的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因为在说话时,两人的表情都相当恐怖。
而这让谢希书愈发惶恐不安。
冥冥之中,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尖叫,警告着他事情不太对劲。
于是在关上房门后,他在原处呆呆地站了几秒钟,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悄悄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少年弓着背,小心翼翼地隔着门缝朝着客厅望去。
母亲与父亲笼罩在客厅的阴影中,乍一看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谢希书看到母亲颤抖着对着父亲卷起了袖口,似乎是在让他看些什么。
谢希书情不自禁地又把门拉开了一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也就在这时,沙发上那个女人的脸倏然拧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对准了谢希书。
女人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高亢。
“你在看什么?!”
谢希书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后退,然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回过头来的母亲,早已不是母亲了。
那张谢希书熟悉的面容在梦中骤然间扭曲变形,化作了让人根本无法接受的模样。
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深红色的缝。缝的边缘点缀着漆黑的睫毛。
而那些缝,在对上谢希书的瞬间,便齐刷刷地张开来。
每一道缝,都变成了一只眼睛。
不过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谢希书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眼睛。
那眼睛是那么疯狂而绝望,凸起的眼球好像随时能从眼眶中弹射出来,瞳孔巨大漆黑毫无光泽中填充着漆黑,而眼白中嵌满了细密猩红的血丝。
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
谢妈的脸像是葡萄一般挤满了那些畸形的眼珠子。
而每一颗眼珠都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希书。
“不是说了吗?你应该回房间睡觉了。”
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从那具慢慢朝着他爬行而来的躯体深处冒了出来。
……
再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谢希书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得透湿。
而他则是瘫软在地上,手脚都冰冷,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当他抬起手碰触自己脸颊和额头的时候,木僵的手背感受到的温度,却烫得仿佛能直接灼伤他自己。
谢希书知道自己又高烧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高烧,可这一次高烧带来的不适感却异常强烈。他每喘一口气,身体里似乎都有岩浆正顺着鼻腔往外喷涌,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体更是无比虚弱,仿佛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有人偷偷潜了进来抽走了他隐藏在皮肤与肌肉之下的骨头。
仅仅只是从地板爬到沙发上这个动作,就让谢希书累得气喘吁吁,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在积攒下一次动作的力气时,他只能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客厅里异常昏暗。
谢希书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深夜,整个房子因为没有人开灯,这时显得格外寂静且黑暗,仿佛一座亟待尸体填入的坟茔。
偏偏也正是因为家里足够昏暗,才让谢希书注意到,自家的防盗门上,有一点微光。
那是猫眼透过来的光。
谢希书呆呆地凝视着那一点光。
……然后心脏骤然缩紧。
*
就跟所有的现代商品房一样,谢希书家门外的门廊上,也是开发商统一安装的感应灯。
只有在有人的时候,那盏灯才会亮起。
而且,谢希书家是边户,门前的区域是封闭的,由他家单独使用。
除非有邻居或者是工作人员来专门找他,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经过他们家的门口。
可现在,他家门外的感应灯却亮了起来。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此时,正站在他的门口。如果真是邻居,亦或者是物业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之后立刻就会按下门铃,说明前来事由。
可几分钟过去了,猫眼中透出来的光点依旧未曾熄灭,而谢希书家的门铃始终悄然无声。
谢希书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
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的事故之后,他已如惊弓之鸟。一切都是那样的怪异,那样的不对劲。可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精神崩溃后的被害妄想。
“是……谁?”
谢希书对着门口,企图喊话,但是声音出了口才发现他的“大喊”完全就是低喃。
在恐惧的压榨之下,谢希书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门口。
【大概只是送错了外卖。】
【也可能是物业来巡视楼道。】
【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
谢希书颤抖着对自己说道,然后慢慢将眼睛凑到了猫眼上——无论如何,他至少要搞清楚自己家门外到底是什么人。
可偏偏就在这一刻,门外的灯光熄灭了……一段时间感应不到有人动作,感应灯确实是会自动的熄灭的。
在谢希书的视野里,猫眼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对,门外本来就没有人。】
【确实就是我想多了。】
“……过两天一定要找物业,让他来把感应灯修一下了。”
谢希书听到自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少年沙哑的呢喃回荡在漆黑一片的玄关处,听上去格外的神经质。
而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防盗门外骤然响起了一段无比熟悉的旋律。
谢希书的动作顿时彻底僵住。
那是他手机的铃音。
当初选手机铃声的时候,谢希书特意选了一段非常小众的曲子。别人不要说用了,听都很少听过。
在手机铃音的震动下,感应灯再次亮了起来,可谢希书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家的门外空空荡荡,可是手机铃声却近在咫尺,无比清晰。
“是谁?”
“是谁在外面?”
“我要叫物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