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片崩溅到季琅脸上，不疼，但让他明显感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这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
　　借助铺展开的精神力，他看到面前发生的一切。
　　斗兽场的天花板不知怎的，竟被炸出一个大洞，有阳光从那洞里洒泄进来，透过飞扬的烟尘，制造出梦幻般的明亮轨迹。
　　阳光……
　　他有多少天没见过阳光了？
　　不记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少天，也许是五天，也许是五个月。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让人无从感知时间的流速。
　　他“望”着那阳光怔怔出神，就算是幻觉，也美好得让人不想移开眼。
　　下一秒。
　　一道只会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忽从阳光中一跃而下，柔软的鹿耳因惯性而扬起，雪白的鹿角仿佛被阳光点亮，焕发出玉般剔透皎洁的光泽。
　　那是……陆霖？
　　鹿系特征轻盈灵活，从二十米高空跳下来，竟轻巧落地，毫发无伤。
　　那身影被阳光映出一圈洁白的柔光，犹如落入凡间的神明。
　　季琅呆呆地把脸朝向他。
　　他已无从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只本能地向他发出呼唤：“……教授？”
　　*
　　陆霖一落地，就看到不远处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竟没认出那是季琅，明明才分隔五天，他却好像在地狱里滚过一圈般狼狈。
　　身上穿着的大概是斗兽场统一分发的衣服，一点也不合身，裤子短了一截，衣领却松松垮垮。
　　衣服上蹭了许多血，脸上也蹭了许多血。
　　爆炸制造出的碎屑落了他满头，将他的黑发都染成了灰色。
　　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眼睛……怎么了？
　　陆霖心头瞬间快跳了几分，箭步向他走去，但斗兽场自毁在即，他什么都来不及多问。
　　只伸手想把他从地上拽起：“快跟我走！”
　　这一下竟没拽动。
　　季琅似乎精疲力竭，难以起身，Alpha的重量和力气，对Omega来说实在没办法生拉硬拽。
　　他嗓音有些颤抖地问：“教授……真的是你吗？”
　　陆霖心急如焚：“是我！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快点跟我走！”
　　“居然……不是幻觉……”季琅低声喃喃，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去治疗舱里躺一躺，身上的伤口尚且新鲜，这下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糟糕……
　　他之前答应过陆霖，不会再受伤的。
　　慌乱中，他急忙寻找借口：“教授别生气，这是对手的血，不是我的！”
　　“你还在废什么话！”陆霖急得嗓子都破了音，“快点跟我走！！”
　　季琅混乱的思路终于跟上，意识到面前的人真是陆霖，头脑也久违地清晰起来。
　　“这里不会炸的，教授，”他哑着嗓子道，“自毁程序……已经被我破解了。”
　　陆霖一愣：“什么？”
　　“教授，我有重要的情报要跟您说。”季琅尝试起身，可一旦确认面前的真是陆霖，精神就不受控制地想要放松。
　　身体里仅剩的力气也因此而迅速流失。
　　他踉跄了一下，又重新跪倒，只得保持这个姿势继续道：“这是……不仅仅是斗兽场，莫伦在这里用犯人做试验，试验抑制剂的疗效，还有活化素……”
　　陆霖眉心蹙起。
　　他蹲下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季琅：“先别说这些。”
　　他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支特效药，打进季琅的后颈。
　　季琅抓住他的手，开始剧烈喘息：“还有……莫伦在这里藏了……了不得的东西，您一定猜不到……那是什么，就在总控室……的房间里，教授，您一定要去看看。”
　　“……别再说了。”陆霖伸手抱住他。
　　季琅的身体滚烫，他指尖触上他的后颈，感觉那腺体处红肿异常。
　　“还有……还有……”季琅大脑一阵阵晕眩，上气不接下气，“秦叔……玉衡星的……情报官婻諷……就在……”
　　“我知道了，我都听到了，”陆霖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他，“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你放心吧，这里的一切我们会彻查，你现在需要休息。”
　　“呼……呼……”季琅大口喘息，瞳孔微微涣散，“好……”
　　“你做得很好，季琅，”陆霖用力抱紧他，眼眶不自觉地泛出潮意，“安心睡一觉吧，听话。”


第134章 他不能再受更多苦了
　　季琅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把脸埋在陆霖肩头，熟悉的橘子香钻进鼻腔，清新又温和，将这座斗兽场里如影随形的血腥气冲散大半。
　　身体的疼痛似乎也在这一刻不翼而飞，让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里。
　　紧紧抓住陆霖的手不受控制地松懈下去，无声垂落。
　　像是某种特定场面里特有的镜头，陆霖没法不多想，他心中一惊：“季琅？”
　　急忙将指尖按上对方颈侧。
　　脉搏很浮很快，皮肤烫得吓人。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陆霖松口气，叫来两个顾九曜手下的Alpha，合力把季琅带出去。
　　外面的人从洞口放下了数条软梯，斗兽场内的看守们一看有路可逃，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扒住软梯往上爬，唯恐自己死在这里。
　　前面的人还没上去，后面的人又冲上来，后面的人想超过前面的人，便拽住他们的衣服，攀着他们的身体往上爬。
　　软梯被他们搞得晃动不止，许多人挣扎着掉了下去，又有无数人填上来，不顾自己踩到了其他人。
　　撕扯、践踏、争斗……在这几条软梯上上演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举动毫无疑问干扰了救援，陆霖他们想要上来都没梯子可抓，洞口的直径又没办法让星舰直接下去。
　　顾九曜站在外面，看着那些丑态毕露的人们，神色渐冷。
　　他脸上笑容褪尽，琥珀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突然抬起脚，朝着即将爬出洞口的看守脸上踹去。
　　对方一个没抓稳，身体从空中坠落，把身后所有的人一并砸回洞内。
　　这条软梯暂时空了出来，顾九曜命令底下的人：“快点送陆教授和季琅出来！”
　　两个Alpha架着已经昏迷的季琅往上爬，陆霖在身后托了一把，帮他们扶住晃动的软梯，并没有跟上去。
　　顾九曜有些着急了：“陆教授？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炸了！”
　　陆霖没有回答。
　　斗兽场内一片混乱，叫骂声呻吟声呼喊声夹杂在一起，配合着形形色色的人各态各异的神情，惊惧愤怒悲伤绝望……
　　一张又一张脸在他面前闪过，耳朵被迫接受着这些声音，吵得他脑子都要炸了。
　　他忍无可忍地拔出了枪，对着天花板连开数枪。
　　“砰！”
　　数声枪响震耳欲聋，斗兽场内的所有人齐齐停下了动作，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自毁程序已被破解，这里不会爆炸，”陆霖清冽的嗓音在场地中央响起，他冷冷注视着在场的人，“但如果你们再这样自相残杀，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能保证。”
　　他站在洞口投射的阳光底下，银色手枪便也反射出刺眼的亮色，仿佛可以在顷刻间生杀予夺。
　　看守们这才意识到他究竟是谁。
　　研究出威震七大星系的信息素武器的陆教授，的确可以随意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死。
　　早已被阶级和特权洗脑的人们，任何劝解与良言已是徒劳，不如最直接的武力镇压。